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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傅盖臧列传 原文 第2节

是时长吏、二千石听百姓谪罚者输赎,号为“义钱”,托为贫人储,而守令因以聚敛。诩上疏曰:“元年以来,贫百姓章言长吏受取百万以上者,匈匈不绝,谪罚吏人至数千万,而三公、刺史少所举奏。寻永平、章和中,州郡以走卒钱给贷贫人,走卒,伍伯之类也。《续汉志》曰:“伍伯,公八人,中二千石六人,千石、六百石皆四人,自⑷百石以下至二百石皆二人。黄绶。武官伍伯,文官辟车。铃下、侍合、门兰、部署、街里走卒,皆有程品,多少随所典领,率皆赤帻缝褠。”即今行鞭杖者也。此言钱者,令其出资钱,不役其身也。司空劾案,州及郡县皆坐免黜。今宜遵前典,蠲除权制。”于是诏书下诩章,切责州郡。谪罚输赎自此而止。

先是宁阳主簿诣阙,诉其县令之枉,宁阳,县,属东平国,故城在今兖州龚丘县南也。积六七岁不省。主簿乃上书曰:“臣为陛下子,陛下为臣父。臣章百上,终不见省,臣岂可北诣单于以告怨乎?”帝大怒,持章示尚书,尚书遂劾以大逆。诩驳之曰:“主簿所讼,乃君父之怨;百上不达,是有司之过。愚蠢之人,不足多诛。”帝纳诩言,笞之而已。诩因谓诸尚书曰:“小人有怨,不远千里,断发刻肌,诣阙告诉,而不为理,岂臣下之义?君与浊长吏何亲,而与怨人何仇乎?”闻者皆惭。诩又上言:“台郎显职,仕之通阶。今或一郡七八,或一州无人。宜令均平,以厌天下之望。”及诸奏议,多见从用。

诩好刺举,无所回容,回,曲也。数以此忤权戚,遂九见谴考,三遭刑罚,而刚正之性,终老不屈。永和初,迁尚书令,以公事去官。朝廷思其忠,复征之,会卒。临终,谓其子恭曰:“吾事君直道,行己无愧,所悔者为朝歌长时杀贼数百人,其中何能不有冤者。自此二十余年,家门不增一口,斯获罪于天也。”

恭有俊才,官至上党太守。

傅燮字南容,北地灵州人也。灵州,县也。本字幼起,慕南容三复白圭,乃易字焉。《家语》子贡对卫文子曰:“一日三复白圭之玷,是南宫绦之行也。”王肃注云:“玷,缺也。诗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一日三复,慎之至也。”身长八尺,有威容。少师事太尉刘宽。再举孝廉。闻所举郡将丧,乃弃官行服。后为护军司马,与左中郎将皇甫嵩俱讨贼张角。

燮素疾中官,既行,因上疏曰:“臣闻天下之祸,不由于外,皆兴于内。是故虞舜升朝,先除四凶,然后用十六相。《左传》曰,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隤敱、捣戭、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谓之八元也。明恶人不去,则善人无由进也。今张角起于赵、魏,黄巾乱于六州。皇甫嵩传曰:“连结郡国,自青、徐、幽、冀、荆、杨、兖、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此云“六州”,盖初起时也。此皆衅发萧墙,而祸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辞伐罪,始到颍川,战无不克。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也。臣之所惧,在于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弥增其广耳。陛下仁德宽容,多所不忍,故阉竖弄权,忠臣不进。诚使张角枭夷,黄巾变服,臣之所忧,甫益深耳。甫,始也。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韩子》曰“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同时而至”也。彼知正人之功显,而危亡之兆见,皆将巧辞饰说,共长虚伪。夫孝子疑于屡至,甘茂对秦武王曰:“昔曾参之居费,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人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织自若也。又告之,其母自若也。又告之,其母投杼下机,逾墙而走。夫以曾参之贤与其母之信也,三人疑之,其母惧焉。”见史记也。市虎成于三夫。解见《马援传》。若不详察真伪,忠臣将复有杜邮之戮矣。白起与应侯有隙,构之秦昭王,免起为士伍,迁之阴密。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使赐剑自裁。见《史记》。案杜邮,今咸阳城是其地。郦元注《水经》云渭水北有杜邮亭也。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举,速行谗佞放殛之诛,殛音纪力反。殛亦诛也。则善人思进,奸凶自息。臣闻忠臣之事君,犹孝子之事父也。子之事父,焉得不尽其情?使臣身备鈇钺之戮,陛下少用其言,国之福也。”书奏,宦者赵忠见而忿恶。及破张角,燮功多当封,忠诉谮之,《续汉书》曰:“燮军斩贼三帅卜巳、张伯、梁仲宁等,功高为封首。”灵帝犹识燮言,识,记也,音志。得不加罪,竟亦不封,以为安定都尉。以疾免。

后拜议郎。会西羌反,边章、韩遂作乱陇右,征发天下,役赋无已。司徒崔烈以为宜弃凉州。诏会公卿百官,烈坚执先议。燮厉言曰:“斩司徒,天下乃安。”尚书郎杨赞奏燮廷辱大臣。帝以问燮。燮对曰:“昔冒顿至逆也,樊哙为上将,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愤激思奋,未失人臣之节,顾计当从与不耳,季布犹曰‘哙可斩也’。冒顿,匈奴单于名也。《前书》曰,季布为中郎将,单于为书嫚吕太后,吕太后怒,召诸将议之。将军樊哙曰:“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诸将皆阿太后,以哙言为然。布曰:“樊哙可斩也!夫以高帝兵三十万困于平城,哙时亦在其中。今柰何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今凉州天下要冲,国家藩卫。高祖初兴,使郦商别定陇右;《前书》,汉王赐郦商爵信成君,以将军为陇西都尉,别定北地。世宗拓境,列置四郡,议者以为断匈奴右臂。《前书》,武帝分武威、酒泉,置张掖、敦煌,谓之四郡。刘歆等议曰:“孝武帝北攘匈奴,降昆邪十万之觿,置五属国,起朔方,以夺其肥饶之地。东伐朝鲜,起玄菟、乐浪,以断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国,结乌孙,起敦煌、酒泉、张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臂。”婼音而遮反。今牧御失和,使一州叛逆,海内为之骚动,陛下卧不安寝。烈为宰相,不念为国思所以弭之之策,乃欲割弃一方万里之土,臣窃惑之。若使左衽之虏得居此地,《说文》曰:“衽,衣衿也。”士劲甲坚,因以为乱,此天下之至虑,社稷之深忧也。若烈不知之,是极蔽也;知而故言,是不忠也。”帝从燮议。由是朝廷重其方格,方,正也。格犹标准也。每公卿有缺,为众议所归。

顷之,赵忠为车骑将军,诏忠论讨黄巾之功,执金吾甄举等谓忠曰:“傅南容前在东军,有功不侯,故天下失望。今将军亲当重任,宜进贤理屈,以副众心。”忠纳其言,遣弟城门校尉延致殷勤。延谓燮曰:“南容少答我常侍,万户侯不足得也。”燮正色拒之曰:“遇与不遇,命也;有功不论,时也。傅燮岂求私赏哉!”忠愈怀恨,然惮其名,不敢害。权贵亦多疾之,是以不得留,一作“封”。出为汉阳太守。

初,郡将范津明知人,举燮孝廉。及津为汉阳,与燮交代,合符而去,乡邦荣之。津字文渊,南阳人。燮善恤人,叛羌怀其恩化,并来降附,乃广开屯田,列置四十余营。

时刺史耿鄙委任治中程球,球为通奸利,士人怨之。《汉官》曰,司隶功曹从事,即持中也。中平四年,鄙率六郡兵讨金城贼王国、韩遂等。燮知鄙失众,必败,谏曰:“使君统政日浅,人未知教。孔子曰:‘不教人战,是谓弃之。’今率不习之人,越大陇之阻,将十举十危,而贼闻大军将至,必万人一心。边兵多勇,其锋难当,而新合之觿,上下未和,万一内变,虽悔无及。不若息军养德,明赏必罚。贼得宽挺,挺,解也。必谓我怯,群恶争埶,其离可必。然后率已教之人,讨已离之贼,其功可坐而待也。今不为万全之福,而就必危之祸,窃为使君不取。”鄙不从。行至狄道,果有反者,先杀程球,次害鄙,贼遂进围汉阳。城中兵少粮尽,燮犹固守。

时北地胡骑数千随贼攻郡,皆夙怀燮恩,共于城外叩头,求送燮归乡里。子干年十三,从在官舍。知燮性刚,有高义,恐不能屈志以免,进谏曰:“国家昏乱,遂令大人不容于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乡里羌胡燮,北地人,故云乡里也。先被恩德,欲令弃郡而归,愿必许之。徐至乡里,率厉义徒,见有道而辅之,以济天下。”言未终,燮慨然而叹,呼干小字曰:“别成,《干集》曰:“干字彦林。”汝知吾必死邪?盖‘圣达节,次守节’。《左传》曰,曹公子臧曰:“前志有之,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且殷纣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称其贤。《史记》曰,伯夷,孤竹君之子也。武王载文王木主伐纣。殷既平,伯夷耻之,义不食周粟,遂饿死。《论语》曰,子贡问曰:“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曰:“古之贤人也。”今朝廷不甚殷纣,吾德亦岂绝伯夷?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孟子》曰:“养吾浩然之气。”赵岐注曰:“浩然,天气也。”食禄又欲避其难乎?《左传》曰,子路曰“食焉不避其难”也。吾行何之,必死于此。汝有才智,勉之勉之。主簿杨会,吾之程婴也。”程婴,解见《冯衍传》也。干哽咽不能复言,左右皆泣下。王国使故酒泉太守黄衍说燮曰:“成败之事,已可知矣。先起,上有霸王之业,下成伊吕之勋。天下非复汉有,府君宁有意为吾属师乎?”师即君也。《尚书》曰“作之君,作之师”也。燮案剑叱衍曰:“若剖符之臣,反为贼说邪!”遂麾左右进兵,临阵战殁。谥曰壮节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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