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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孔荀列传 原文 第2节

时袁、曹方盛,而融无所协附。左丞祖者,称有意谋,劝融有所结纳。融知绍、操终图汉室,不欲与同,故怒而杀之。

融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迄,竟也。在郡六年,刘备表领青州刺史。建安元年,为袁谭所攻,自春至夏,战士所余裁数百人,流矢雨集,戈矛内接。融隐几读书,隐,凭也。《庄子》曰:“南郭子綦隐几而坐。”谈笑自若。城夜陷,乃奔东山,妻子为谭所虏。

及献帝都许,征融为将作大匠,迁少府。每朝会访对,融辄引正定议,公卿大夫皆隶名而已。《说文》云:“隶,附著。”

初,太傅马日磾奉使山东,及至淮南,数有意于袁术。术轻侮之,遂夺取其节,求去又不听,因欲逼为军帅。日磾深自恨,遂呕血而毙。《三辅决录》曰:“日磾字翁叔,马融之族子。少传融业,以才学进。与杨彪、卢植、蔡邕等典校中书,历位九卿,遂登台辅。”《献帝春秋》曰:“术从日磾借节观之,因夺不还,条军中十余人使促辟之。日磾谓术曰:‘卿先代诸公辟士云何?而言促之,谓公府掾可劫得乎?’从术求去,而术不遣,既以失节屈辱忧恚。”及丧还,朝廷议欲加礼。融乃独议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节之使,衔命直指,直指,无屈挠也。《前书》有绣衣直指。宁辑东夏,辑,和也。而曲媚奸臣,为所牵率,章表署用,辄使首名,所上章表及署补用,皆以日磾名为首也。附下罔上,《前书》曰:“附下罔上者刑。”奸以事君。《左传》叔向曰:“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昔国佐当晋军而不挠,《公羊传》曰:“鞍之战,齐师大败。齐侯使国佐如师。郤克曰:‘与我纪侯之甗,反鲁、卫之侵地,使耕者东西其亩,以萧同叔子为质,则吾舍子。’国佐曰:‘与我纪侯之甗,请诺。使反鲁、卫之侵,请诺。使耕者东西其亩,是则土齐也。萧同叔子者,齐君母也,齐君母犹晋君之母也,曰不可。请战,一战而不胜,请再战,再战而不胜,请三战,三战不胜,则齐国尽子之有也,何必萧同叔子为质!’揖而去之。”宜僚临白刃而正色。楚白公胜欲为乱,谓石乞曰:“王卿士皆以五百人当之则可。”乞曰:“不可得也。”曰:“市南有熊相宜僚者,若得之,可以当五百人矣。”乃从白公而见之。与言,悦;告之故,辞;承之以剑,不动。事见《左传》。王室大臣,岂得以见胁为辞!又袁术僭逆,非一朝一夕,日磾随从,周旋历岁。《汉律》与罪人交关三日已上,皆应知情。春秋鲁叔孙得臣卒,以不发扬襄仲之罪,贬不书日。《公羊传》曰:“叔孙得臣卒。”何休注曰:“不日者,知公子遂欲杀君,而为人臣知贼而不言,明当诛也。”公子遂即襄仲也。郑人讨幽公之乱,斫子家之棺。《左传》:“郑子家卒,郑人讨幽公之乱,斫子家之棺而逐其族。”杜预注曰:“斫薄其棺,不使从卿礼。”为其杀君故也。圣上哀矜旧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礼。”朝廷从之。

时论者多欲复肉刑。融乃建议曰:“古者敦庬,善否不别,《左传》楚申叔时曰:“人生敦庬。”杜预注:“庬,厚大也。”吏端刑清,端,直也。政无过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迟,风化坏乱,政挠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残其支体而弃废之。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易》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纣斫朝涉之胫,天下谓为无道。《尚书》曰:“纣斫朝涉之胫。”孔安国注曰:“冬日见朝涉水者,谓其胫耐寒,斫而视之。”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前书》贾山曰:“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人养千八百君也。”若各刖一人,是下常有千八百纣也。求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虑不念生,志在思死,类多趋恶,莫复归正。夙沙乱齐,《左传》曰,灵公废太子光,立公子牙,使高厚傅牙,夙沙卫为少傅。崔杼逆光而立之,是为庄公。庄公以夙沙卫易己,卫奔高唐以叛。伊戾祸宋,《左传》,楚客聘于晋,过宋,太子痤知之,请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请从,遣之。至则欿用牲,加书征之,骋而告曰:“太子将为乱,既与楚客盟矣。”公使视之,则信有焉。公囚太子,太子缢死。公徐闻其无罪,乃亨伊戾。赵高、英布,为世大患。《史记》,胡亥谓李斯曰:“高,故宫人也。”遂专信任之。后杀李斯,劫杀胡亥,卒亡秦也。《前书》,英布坐法黥,论输骊山,亡之江中为群盗。及属项羽,常为先锋陷阵。后归汉,为九江王。谋反,诛之。不能止人遂为非也,适足绝人还为善耳。虽忠如鬻拳,《左传》:“初,鬻拳强谏,楚子弗从。临之以兵,惧而从之。拳曰:‘吾惧君以兵,罪莫大焉。’遂自刖。楚人以为大阍。君子曰:‘鬻拳可谓爱君矣。谏以自纳于刑,刑犹不忘纳君于善。’”信如卞和,《韩子》曰:“楚人和氏得璞玉于楚山之中,献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曰:‘石也。’王以和为谩己,刖其左足。及文王即位,和又奉其璞,玉人又曰:‘石也。’又刖其右足。文王薨,成王即位,和乃抱其璞而哭于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泣尽而继以血。王使玉人攻璞而得宝焉。”《琴操》曰:“荆王封和为陵阳侯,和辞不就而去。乃作怨歌曰:‘进宝得刑,足离分兮。去封立信,守休芸兮。断者不续,岂不冤兮!’”智如孙膑,《史记》,孙膑与庞涓学兵法,涓事魏惠王为将军,自以能不及膑,阴使召膑,断其两足而黥之。膑后入齐,威王问兵法,以为师。魏与赵攻韩,齐使田忌将而往。庞涓闻,去韩而归。膑谓田忌曰:“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军半至。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明日为二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卒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兵,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旁多险阻,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木下”。于是令齐军曰:“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日莫见火举而俱发。”涓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攒火烛之,读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遂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矣。”冤如巷伯,毛苌注《诗》云:“巷伯,内小臣也。掌王后之命于宫中,故谓之巷伯。”伯被谗将刑,寺人孟子伤而作诗,以刺幽王也。才如史迁,李陵为匈奴败,马迁明陵当必立功以报汉,遂被下蚕室宫刑,后乃著《史记》。达如子政,刘向字子政。宣帝时,上言黄金可成。上令典尚方铸作事,费甚多,方不验,乃下吏,当死。上奇其材,得逾冬减论。班固云:“向博物洽闻,通达古今。”一离刀锯,没世不齿。《国语》“中刑用刀锯”也。是太甲之思庸,《尚书》:“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思庸。”孔注曰:“念常道也。”穆公之霸秦,秦穆使孟明、白乙等伐郑,蹇叔谏,不从。晋襄公败诸崤,囚孟明等,后归之。穆公曰:“孤之罪也,夫子何罪!”复使为政,遂霸西戎。事见《左传》。南睢之骨立,卫武之初筵,韩诗曰:“《宾之初筵》,卫武公饮酒悔过也。言宾客初就筵之时,宾主秩秩然,俱谨敬也。宾既醉止,载号载呶,不知其为恶也。”陈汤之都赖,《前书》,汤字子公。迁西域副校尉,矫制发诸国兵,斩郅支单于于都赖水上。魏尚之守边,文帝时,尚为云中守,坐上首虏差六级,下吏削爵。赵人冯唐为郎,为言文帝,赦尚复为云中守也。无所复施也。汉开改恶之路,凡为此也。故明德之君,远度深惟,弃短就长,不苟革其政者也。”朝廷善之,卒不改焉。

是时荆州牧刘表不供职贡,多行僭伪,遂乃郊祀天地,拟斥乘舆。斥,指也。诏书班下其事。融上疏曰:“窃闻领荆州牧刘表桀逆放恣,所为不轨,至乃郊祭天地,拟仪社稷。虽昏僭恶极,罪不容诛,至于国体,宜且讳之。体谓国家之大体也。何者?万乘至重,天王至尊,身为圣躬,国为神器,《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也。”陛级县远,禄位限绝,贾谊曰:“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乃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也。”犹天之不可阶,日月之不可逾也。《论语》曰:“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又曰:“仲尼如日月,无得而逾焉。”每有一竖臣,辄云图之,若形之四方,非所以杜塞邪萌。形,见也。愚谓虽有重戾,必宜隐忍。贾谊所谓‘掷鼠忌器’,盖谓此也。《前书》贾谊曰:“里谚云‘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谕也。鼠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乎贵臣之近主乎?”是以齐兵次楚,唯责包茅;《左传》,齐桓伐楚,责以“苞茅不入,王祭不供,无以缩酒”。杜预注曰:“包,里束也。茅,菁茅也。束茅而灌之以酒,为缩酒也。”王师败绩,不书晋人。《公羊传》:“成西元年秋,王师败绩于{夗/贝}戎。孰败之?盖晋败之。曷为不言晋败之?王者无敌,莫敢当也。”前以露袁术之罪,今复下刘表之事,是使跛牂欲窥高岸,天险可得而登也。《史记》李斯曰:“故城高五丈,而楼季不轻犯也;太山之高百仞,而跛牂牧其上。夫楼季而难五丈之限,岂跛牂而易百仞之高哉?峭渐之埶异也。”《尔雅》曰:“羊牝曰牂。”《易》曰:“天险不可升,地险山川丘陵也。”案表跋扈,剑诛列侯,遏绝诏命,断盗贡篚,郑玄注《仪礼》曰:“篚,竹器如筐也。”《书》曰:“厥篚玄纁玑组。”招呼元恶,以自营卫,专为群逆,主萃渊薮。《书》曰:“今商王受亡道,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孔注曰:“天下罪人逃亡者,而纣为魁主,窟聚泉府薮泽也。”郜鼎在庙,章孰甚焉!《左传》:“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太庙。臧哀伯谏曰:‘君人者,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郜鼎在庙,彰孰甚焉!’”郜鼎,郜国所作也。桑落瓦解,其埶可见。《诗》曰:“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臣愚以为宜隐郊祀之事,以崇国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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