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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吏列传 原文 第4节

刘宠字祖荣,东莱牟平人,齐悼惠王之后也。悼惠王肥,高祖子也。悼惠王子孝王将闾,将闾少子封牟平侯,子孙家焉。父丕,博学,号为通儒。

宠少受父业,以明经举孝廉,除东平陵令,东平陵,县名,属济南郡也。以仁惠为吏民所爱。母疾,弃官去。百姓将送塞道,车不得进,乃轻服遁归。

后四迁为豫章太守,又三迁拜会稽太守。山民愿朴,乃有白首不入市井者,愿,谨也。《风俗通》曰“俗说市井者,言至市有所鬻卖,当于井上先濯,乃到市也。谨案《春秋井田记》,人年三十,受田百亩,以食五口。五口为一户,父母妻子也。公田十亩,庐舍五亩,成田一顷十五亩。八家而九顷二十亩,共为一井。庐舍在内,贵人也。公田次之,重公也。私田在外,贱私也。井田之义,一曰无泄地气,二曰无费一家,三曰同风俗,四曰合巧拙,五曰通财货。因井为市,交易而退,故称市井”也。颇为官吏所扰。宠简除烦苛,禁察非法,郡中大化。征为将作大匠。山阴县有五六老叟,尨眉皓发,尨,杂也。老者眉杂白黑也。自若邪山谷闲出,若邪,在今越州会稽县东南也。人赍百钱以送宠。宠劳之曰:“父老何自苦?”对曰:“山谷鄙生,未尝识郡朝。它守时吏发求民闲,至夜不绝,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车以来,狗不夜吠,民不见吏。年老遭值圣明,今闻当见弃去,故自扶奉送。”宠曰:“吾政何能及公言邪?勤苦父老!”为人选一大钱受之。

转为宗正、大鸿胪。延熹四年,代黄琼为司空,以阴雾愆阳免。顷之,拜将作大匠,复为宗正。建宁元年,代王畅为司空,频迁司徒、太尉。二年,以日食策免,归乡里。

宠前后历宰二郡,累登卿相,而清约省素,家无货积。尝出京师,欲息亭舍,亭吏止之,曰:“整顿洒埽,以待刘公,不可得止。”宠无言而去,时人称其长者。以老病卒于家。

弟方,官至山阳太守。方有二子:岱字公山,繇字正礼。兄弟齐名称。《吴志》曰:“平原陶丘洪荐繇,欲令举茂才。刺史曰:‘前年举公山,柰何复举正礼?’洪曰:‘若明使君用公山于前,擢正礼于后,所谓御二龙于长涂,骋骐骥于千里,不亦可乎?’”

董卓入洛阳,岱从侍中出为兖州刺史。虚己爱物,为士人所附。初平三年,青州黄巾贼入兖州,杀任城相郑遂,转入东平。岱击之,战死。

兴平中,繇为杨州牧、振威将军。时袁术据淮南,繇乃移居曲阿。值中国丧乱,士友多南奔,繇携接收养,与同优剧,甚得名称。袁术遣孙策攻破繇,因奔豫章,病卒。

仇览字季智,一名香,陈留考城人也。《续汉志》:“考城故灾。”《陈留风俗传》曰“章帝恶其名,改为考城”也。少为书生淳默,乡里无知者。年四十,县召补吏,选为蒲亭长。劝人生业,为制科令,至于果菜为限,鸡豕有数,农事既毕,乃令子弟群居,还就黉学。其剽轻游恣者,皆役以田桑,严设科罚。躬助丧事,赈恤穷寡。期年称大化。览初到亭,人有陈元者,独与母居,而母诣览告元不孝。览惊曰:“吾近日过舍,庐落整顿,《广雅》曰:“落,居也。”案今人谓院为落也。耕耘以时。此非恶人,当是教化未及至耳。母守寡养孤,苦身投老,柰何肆忿于一朝,欲致子以不义乎?”母闻感悔,涕泣而去。览乃亲到元家,与其母子饮,因为陈人伦孝行,譬以祸福之言。元卒成孝子。《谢承书》曰“览为县阳遂亭长,好行教化。人羊元凶恶不孝,其母诣览言元。览呼元,诮责元以子道,与一卷《孝经》,使诵读之。元深改悔,到母默下,谢罪曰:‘元少孤,为母所骄。谚曰:“孤犊触乳,骄子床母。”乞今自改。’母子更相向泣,于是元遂修孝道,后成佳士”也。乡邑为之谚曰:“父母何在在我庭,化我鸤枭哺所生。”鸤枭即鸱枭也。

时考城令河内王涣,政尚严猛,闻览以德化人,署为主簿。谓览曰:“主簿闻陈元之过,不罪而化之,得无少鹰鹯之志邪?”《左传》季孙行父曰:“见无礼于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览曰:“以为鹰鹯,不若鸾凤。”涣谢遣曰:“枳棘非鸾凤所栖,百里岂大贤之路?时涣为县令,故自称百里也。今日太学曳长裾,飞名誉,皆主簿后耳。以一月奉为资,勉卒景行。”卒,终也。

览入太学。时诸生同郡符融有高名,与览比宇,宾客盈室。览常自守,不与融言。融观其容止,心独奇之,乃谓曰:“与先生同郡壤,邻房牖。今京师英雄四集,志士交结之秋,虽务经学,守之何固?”览乃正色曰:“天子修设太学,岂但使人游谈其中!”高揖而去,不复与言。后融以告郭林宗,林宗因与融赍刺就房谒之,遂请留宿。林宗嗟叹,下床为拜。

览学毕归乡里,州郡并请,皆以疾辞。虽在宴居,宴,安也。《论语》曰:“子之宴居。”必以礼自整。妻子有过,辄免冠自责。妻子庭谢,候览冠,乃敢升堂。家人莫见喜怒声色之异。后征方正,遇疾而卒。

三子皆有文史才,少子玄,最知名。

童恢字汉宗,《谢承书》“童”作“僮”,“恢”作“种”也。琅邪姑幕人也。姑幕故城在今密州莒县东北也。父仲玉,遭世凶荒,倾家赈恤,九族乡里赖全者以百数。仲玉早卒。

恢少仕州郡为吏,司徒杨赐闻其执法廉平,乃辟之。及赐被劾当免,掾属悉投刺去,恢独诣阙争之。及得理,掾属悉归府,恢杖策而逝。由是论者归美。

复辟公府,除不其令。吏人有犯违禁法,辄随方晓示。若吏称其职,人行善事者,皆赐以酒肴之礼,以劝励之。耕织种收,皆有条章。一境清静,牢狱连年无囚。比县流人归化,徙居二万余户。民尝为虎所害,乃设槛捕之,生获二虎。恢闻而出,咒虎曰:“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虎狼当食六畜,杜预注《左传》云:“六畜,马牛羊豕犬鸡也。”而残暴于人。王法杀人者死,伤人则论法。汝若是杀人者,当垂头服罪;自知非者,当号呼称冤。”一虎低头闭目,状如震惧,即时杀之。其一视恢鸣吼,踊跃自奋,遂令放释。吏人为之歌颂。青州举尤异,迁丹阳太守,暴疾而卒。

弟翊字汉文,名高于恢,宰府先辟之。翊阳喑不肯仕,喑,疾不能言也。及恢被命,乃就孝廉,除须昌长。化有异政,吏人生为立碑。闻举将丧,弃官归。后举茂才,不就。卒于家。

赞曰:政畏张急,《韩诗外传》曰:“水浊则鱼喁,令苛则人乱。理国者譬若张琴然,大弦急则小弦绝矣。故急辔衔者,非千里之御也。”理善亨鲜。《老子》曰“理大国者若亨小鲜”也。推忠以及,众瘼自蠲。推忠恕以及于人,则众病自蠲除。一夫得情,千室鸣弦。一夫谓守长也。千室谓黎庶。言上得化下之情,则其下鸣弦而安乐也。怀我风爱,永载遗贤。沈约《宋书》载晔与其侄及甥书,论撰书之意曰:“吾观史书,恒觉其不可解。既造《后汉》,转得统绪。详观古今著述及评论,殆少可得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不可甲乙。博赡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吾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至于《循吏》已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埶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尝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又欲因事发论,以正一代得失,意复未果。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纪传例为举其大略耳。诸细意甚多,自古体大而思精,未有此也。恐俗人不能尽之,多贵古贱今,所以称情狂言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