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666 » 《后汉书》 » 卷八十下 文苑列传 > 文苑列传下 白话文翻译

文苑列传下 白话文翻译

张升,字彦真,陈留郡尉氏县人,是西汉富平侯张放的孙子。张升从小好学上进,读过很多书,然而,张升性情豪放,不愿意受到世俗羁绊。与志趣相投者,张升会倾身相交,不问贫贱;与志趣相悖者,即便是王公大人,张升也绝不肯屈从。张升常叹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知我者,胡、越虽远,犹觉可亲;不知我者,屈身于物外,又有何益?”

张升在郡府负责纲纪,以能力出众代理外黄县令。县衙有官吏接受贿赂,张升将其诛杀。有人讥讽张升,不就是个代理县令吗,何必这样认真,妄行杀戮?张升回答:“在往昔,仲尼代理鲁国相,诛杀齐国侏儒,肢解尸体,手足从几个门抬出,所以才能够威震强国,迫使齐国归还侵占鲁国的土地。君子出仕为官,并非为了个人私利,要为国家分忧,岂能以任职时间长短,漠视法度?”因为遭遇党锢之祸,张升失去官职,后来被杀,享年四十九岁。

张升生前著有赋、诔、颂、碑、书,共计六十篇。

赵壹,字元叔,汉阳郡(注:原天水郡,包括今甘肃省定西、陇西、礼县等地)西县人。赵壹相貌魁伟,身高九尺,美须髯,阔眉毛,一眼望去,有大丈夫气概。赵壹恃才傲物,被家乡人排斥,于是写作《解摈赋》。后来,赵壹多次被免官抵罪,有几次险些被判处死刑,幸亏有友人相救,才得以免死。赵壹写信谢恩,信中讲:

在往昔,原大夫救活桑树下将要饿毙者,《左传》称其仁;秦越人(扁鹊)救活虢国太子,世人称其为神医。如果没有遇到仁者、神医,二人一定会命丧黄泉。

然而,从车中取出食物,用针石救治病人,仅为举手之劳。如今,我得到的不仅仅是食物、医病的针石,而是北斗之星,由司命之神决定生死,令风干的皮囊再次滋润,令枯骨长出新肉,其恩德更甚于仁者、神医,可留于史家记载。因为有所顾忌,不敢放胆直言,仅以《穷鸟赋》代替。其赋曰:

有一只穷鸟,在原野上振翅翱翔。罗网架设在空中,机关布置在下界,前边可见鹰隼,后边可见追逐,弹丸在右边飞舞,弓矢在左边拽满,飞丸激矢,交集于身边。思飞不得,欲鸣不可,举头畏触,摇足畏堕。内心恐惧,乍冰乍焰。幸赖大贤,矜我怜我,往昔在南边救我,今日在西边活我。穷鸟虽然愚顽,仍然知道报恩,用笔记下感恩之心,向天祝祷报恩之意。降福祚于贤者,佑贤者以永寿,且公且侯,子子孙孙。

赵壹又写作《刺世疾邪赋》,以纾解心中愤懑。赋中讲:

在往古,五帝礼仪不同,三王礼乐相异,世代不同,会有所损益,绝不会墨守成规。德政不能挽救时弊,赏罚岂能判定清浊?春秋时诸侯纷争,已经是祸败的渊薮,及至战国,诸侯攻伐,更使得百姓惨遭涂炭。秦末、汉初刘项相争,百姓陷于水火,战争残酷,当权者不顾百姓生死,只为自身利益。

时至今日,欺瞒诈伪,更是司空见惯。谗佞之徒得意,正直之人受屈。拍马讨好者肆虐,修身正己者落拓。有权势者,众人趋之若鹜,攀附权贵者,比比皆是。坚守节操,正道直行的君子,却蒙受祸殃。求取捷径,谋取不义之财者,趾高气扬。世人对此浑然不觉,罔顾是非。邪人显贵,直士隐踪。

这种病症蔓延,在于执政者漠视贤士。后宫宠姬蒙蔽君主,身边宠臣把持朝政。投其所好,犹如羽毛缤纷,披在身上;憎其所恶,犹如洗去污垢,寻找瘢痕。贤士虽欲竭尽忠诚,奈何仕途险恶,祸患丛生。朝廷犹如九重之高,难以企及,更有邪佞狺狺,肆意毁谤。危亡显于旦夕,欲望现于眼前。航海失去船舵,薪柴有待点燃。以谄媚受到信任者,难以从中辨别妍媸。法律屈从于权势,恩泽难以惠及寒门。天下贤士,宁可在尧舜的荒年忍饥受寒,也不愿在当今丰年乞求温饱。坚守义理,虽死犹荣,违背义理,虽生犹死。

有一位秦地客人,为此作诗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顺风激靡草,富贵者称贤。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谄谀北堂上,耿直倚门边。

有一位鲁国儒生听了这首诗,感慨系之,作歌曰:势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被褐怀金玉,兰蕙化为刍。贤者虽独悟,所困在众愚。且各守尔分,勿复空驰驱。哀哉复哀哉,此是命矣夫!

灵帝光和元年,赵壹在郡府担任上计簿吏,来到京师,上缴计簿。当时,司徒袁逢接受计簿,有几百名上计簿吏跪在大庭上,不敢仰视。赵壹却长揖不拜。袁逢看到后,大为惊讶,令左右侍者呵斥赵壹:“下郡计簿吏,竟然以作揖拜见三公,意欲何为?”赵壹答:“在往昔,儒生郦食其对汉王长揖不拜,今天,臣以作揖,拜见三公,又有何不可?”袁逢听罢,撩起衣襟,走下堂来,拉着赵壹的手,延请赵壹坐在上座,向赵壹询问西部的情况。袁逢听后心情愉悦,对在座者讲:“此人是汉阳郡人赵元叔。朝臣没有超过他者,我请他坐在上座,与诸君分开。”在座者莫不惊讶,另眼相看。办完公事,走出司徒府,赵壹径直去拜访河南郡大尹羊陟,羊陟不肯接见。赵壹想:欲扬名朝廷,只能通过羊陟,于是每天到郡府门前来拜谒,羊陟不得已,只好令人通报,而自己却高卧不起。赵壹径直闯入郡府,登上大堂,走到羊陟床前,高声道:“臣在西部州郡隐居,久闻明府高风亮节,今日来见,竟然猝然去世,奈何命也!”说罢放声大哭,门下吏员大惊,都跑进来,站在旁边观看。羊陟知道来者绝非等闲之辈,只好起床,与赵壹一席长谈,颇为吃惊,说:“你先回去吧。”第二天清晨,羊陟带着许多车骑,回拜赵壹。当时,很多上计簿吏到京师来,乘坐豪华马车,车上挂着帷幕,赵壹乘坐一辆柴车,车上挂着草帘子,而且在路旁露宿。看到羊陟来了,赵壹请羊陟坐在车下,左右人莫不惊愕。羊陟与赵壹一番倾谈,直至夕阳西下,相谈甚欢,临别时,羊陟拉着赵壹的手:“良璞不剖,必然有泣血玉工!”此后,羊陟与司徒袁逢共同举荐赵壹,一时间轰动京师,士大夫争相善待赵壹。

及至赵壹西行返回汉阳郡,途经弘农郡,前去拜谒郡太守皇甫规,守门者不肯通报,赵壹扬长而去。门吏害怕,将赵壹来访之事告诉太守。皇甫规听到赵壹的名字,大惊,马上写信谢罪:“机缘不巧,错失与君相见,未能当面倾谈。在下仰望大德,心存思念,虚心待君,为日久矣。在下听说,仁者愍其区区,祈盼能聆听君之教诲,以冰释仰望之意。今天清晨,门房来报,有一位都尉带领两名上计簿吏,不期而至。门下再报时,才知君已经离去。如果能够抛弃官职,在下岂能日夜祈盼?惟君明察,在下真心仰慕,绝不敢以简慢对待仰慕之君。事情出于偶然,不足以责备门下吏。希望君能够谅解,重续仰望之意,此乃在下之福!谨派遣主簿,奉上书信。下笔气结,汗流脚背。”赵壹回信:“君之学问,可谓文人之楷模,深受士人缙绅之仰慕,在下仰慕君之高义,已有数年。此次前来京师,回程途中,顺便拜谒君,渴望与君一席畅谈。清晨沐浴一番,在君的门下等候,确实希望一睹仁兄之面,领受教诲。君以尊贵身份,不耻垂顾在下,犹如周公握发吐哺。在下可以与君叙谈三坟五典,切磋圣意,也可以与君议论当下时政,消弭灾祥。在下岂敢令君省悟,自生倦怠,而失去循循善诱之德,同怀亡国骄惰之志!在下见机而行,不俟终日蹉跎,知趣而退,勿使君精神疲惫。在往昔,人们常讲,有怀才不遇者,愤懑郁结,思慕贤士,无从追随,将一切不如意,归之于天,或怨尤于人。如今,在下自我谴责,岂敢令君猜度!仁君忽视一匹夫,于德又有何损?远途送来书信,一路追赶,送至在下手中,诚足以令人惭愧。赵壹乃卑微之人,不自量力,受人斥逐,自当知趣;受人之情,领受厚恩,虽然在下愚顽,知识浅陋,也有自知之明。最近,在下关节肿痛,正在用针灸治疗。容在下再找机会,登门拜谒,畅叙友情。诵读来信,不胜慰藉。”遂辞别,没有去郡府。

本篇未完,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