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传 白话文翻译 第6节
顺帝永和五年夏天，且冻羌、傅难羌反叛，攻打金城郡，与西塞及湟中县羌、胡联合，大肆寇掠三辅，杀害吏民。来机、刘秉处置边事不力，被免去官职。顺帝征调京师附近郡及各州部驻守汉军，前往征剿，顺帝拜马贤为征西将军，任命骑都尉耿叔为副将，率领左右羽林武士、五校武士及各州郡驻军十万人，屯驻在汉阳郡，又在右扶风、汉阳郡、陇山通道，修建坞垒三百处，安排汉军驻守，以保护当地百姓。且冻羌派出一部分羌戎寇掠武都郡，焚烧陇上关卡，抢掠皇家苑马。永和六年春天，马贤率领五六千骑兵迎击叛羌，抵达射（yè）姑山，战事不利，马贤和两个儿子阵亡。顺帝哀怜马贤将军，赏赐丧葬费三千匹布，一千斛谷米，封马贤的孙子马光为舞阳亭侯，每年享受租税一百万。顺帝又派遣侍御史督查检录征西汉军阵亡将士，抚恤死伤战士。
此后，东西羌会合。巩唐羌三千余骑兵寇掠陇西郡，抢掠关中地区，焚烧皇家园陵，杀害官吏、百姓。合阳县令任 （yūn）追击羌寇，不幸中了埋伏，战死在沙场。顺帝又派遣中郎将庞浚招募勇士一千五百人，屯驻在美阳县，作为凉州后援。武威郡太守赵冲追击巩唐羌，斩杀四百余人，缴获马、牛、羊驴一万八千余头。叛羌二千余人投降。顺帝下诏，诏令赵冲节制河西四郡汉军。罕种羌一千余人寇掠北地郡，北地郡太守贾福与赵冲迎击叛羌，战事不利，当年秋天，叛羌八、九千骑兵寇掠武威郡，凉州一时间震恐。顺帝再次将安定郡治所迁至右扶风，将北地郡治所迁至左冯翊。顺帝又派遣代行车骑将军职事执金吾张乔，率领左右羽林武士、五校军士，以及河内郡、南阳郡、汝南郡汉军一万五千人，屯驻在三辅。顺帝汉安元年，顺帝任命赵冲为护羌校尉，赵冲以怀柔政策，招抚叛羌，罕羌首领率领部众五千余户来向赵冲投降。之后，朝廷撤回张乔驻军。另外还有烧何羌三千余户，在参（luán）县北界定居下来。汉安三年夏天，赵冲与汉阳郡太守张贡掩杀叛羌，斩杀一千五百人，缴获马、牛、羊驴十八万头。当年冬天，赵冲再次进攻叛羌，斩杀四千余人。顺帝下诏，任命赵冲的一个儿子为侍郎。赵冲在阿阳县追击叛羌，斩杀八百人。此后，有三万余户羌人到凉州刺史处投降。
顺帝建康元年春天，护羌校尉幕府从事马玄受到羌人引诱，背叛朝廷，带领部分羌人逃出塞外。代理护羌校尉卫瑶追赶马玄等人，斩杀叛羌八百余人，缴获马、牛、羊二十余万头。赵冲追杀叛羌，一直追至武威郡鹯（zhān）阴县黄河边。汉军还未渡河完毕，所带领的降胡六百余人叛逃，赵冲率领数百人追赶，遇上羌人伏兵，赵冲不幸战死。赵冲虽然战死在沙场，前后多有斩获，羌人势力也大为削弱。冲帝永嘉元年，朝廷封赵冲的儿子赵恺为义阳亭侯，又拜汉阳郡太守张贡为护羌校尉。左冯翊梁并稍后以恩信招诱羌人投降。此后，离湳羌人部落、狐奴羌人部落等五万余户来向汉军投降，陇西恢复平静。梁并，是大将军梁冀的族人，受封为鄠侯，享受食邑两千户。
自从顺帝永和年间羌人反叛，到这一年，前后十余年，朝廷用于平定羌乱的花费已达八十余亿。平叛的将军，很多人盗取军饷，中饱私囊。再用贪污的珍宝，贿赂皇帝身边的近侍，上下沆瀣一气，不顾国家军情紧急。士兵在战场上，由于指挥不当而战死在沙场者，白骨相望于野。
桓帝建和二年，白马羌寇掠广汉郡属国，杀害官吏。在当时，西羌及湟中胡人再次勾结，反叛朝廷，沦为贼寇。益州刺史率领板楯蛮夷讨伐叛羌，大败羌、胡，斩杀、招降二十万人。
桓帝永寿元年，护羌校尉张贡去世。桓帝任命前南阳郡太守第五访为护羌校尉，第五访素来有威望，西部边陲无事。桓帝延熹二年，第五访去世，桓帝又拜中郎将段颎为护羌校尉。当时，烧当羌八个部落寇掠陇西地区，段颎迎击叛羌，大败羌寇。延熹四年，零吾羌再次与先零羌及上郡沉氐羌、牢姐羌联合，寇掠并州、凉州及三辅。恰逢段颎因为某事被免职，桓帝又拜济南国相胡闳继任护羌校尉。胡闳颟顸无能，没有威信，羌寇愈发猖獗，攻陷汉军营垒，羌患蔓延。中郎将皇甫规迎击叛羌，大败羌寇。延熹五年，沉氐羌寇掠张掖郡、酒泉郡，皇甫规设法招降叛羌，羌人投降。详情记载在《皇甫规传》。鸟吾羌寇掠汉阳郡，陇西郡、金城郡及其他郡驻守汉军合力进剿，各路叛羌相继投降。到了冬天，滇那羌首领率领五、六千人进攻武威郡、张掖郡、酒泉郡，焚烧民宅、官衙。延熹六年，陇西郡太守孙羌迎击叛羌，大败羌寇，斩杀、溺死在河中的叛羌，有三千余人。胡闳患病，桓帝任命段颎继任护羌校尉。
桓帝永康元年，东羌首领岸尾等胁迫羌人，多次寇掠三辅，中郎将张奂追击叛羌，大有斩获，详情记载在《张奂传》。当煎羌寇掠武威郡，破羌将军段颎大败叛羌，余众或降、或散。详情记载在《段颎传》。灵帝建宁三年，烧当羌派遣使者，前来京师朝贡。灵帝中平元年，北地郡投降的先零羌，看到黄巾军骤起，天下大乱，与湟中县羌人、已归降汉军的义从胡人首领北宫伯玉等勾结，寇掠陇西。详情记载在《董卓传》。灵帝兴平元年，左冯翊已降羌戎再次反叛，寇掠各县邑，郭汜、樊稠前往镇压，斩杀叛羌数千人。
滇爰剑以后，其子孙繁衍，分出一百五十个部落。其中九个部落在赐支县河首以西，其他部落分散在蜀郡、汉中郡北部，《汉书》对此没有记载。参狼羌在武都郡，能当兵打仗者有数千人。五十二个部落弱小，不能自立，依附于其他部落，有些逐渐消亡，有些没有后嗣，或者族人远去。剩下八十九个部落，钟羌势力最强大，能当兵打仗者，有十余万人。其余部落，大者一万余，小者数千能当兵打仗。所有羌戎，皆桀骜不驯，相互间抢掠，盛衰无常。在顺帝朝，羌戎战士有二十万。发羌、唐旄羌等距离较远，没有与叛羌来往。牦牛羌、白马羌在蜀郡、汉中郡，其部落没有历史记载。建武十三年，广汉郡塞外的白马羌首领楼登等，率领部众五千余户内附，光武帝封楼登为归义君长。和帝永元六年，蜀郡界外大牂羌首领造头等，率领五十余万部众内附，和帝拜造头为邑君长，赐予印绶。安帝永初元年，蜀郡界外羌人首领龙桥等，率领六部一万七千二百八十人内附。第二年，蜀郡界外羌人首领薄申等，率领八部三万六千九百人，举土内附。当年冬天，广汉郡塞外参狼羌二千四百人内附。桓帝建和二年，白马羌一千余人寇掠广汉郡属国，杀害当地吏民。益州刺史率领板楯蛮夷前往镇压，大败叛羌。
湟中县月氏胡，他们是大月氏留下的分支，原来居住在张掖郡、酒泉郡。月氏王被匈奴冒顿单于杀害，月氏诸部落分散，大部分西行，翻越葱岭，留下羸弱者，南下进入祁连山脉，依附于羌人，与羌人通婚。及至骠骑将军霍去病打败匈奴，夺取黄河以西，开辟湟中，月氏投降汉军，与汉人杂居通婚。虽然依附于汉廷，然而月氏人首鼠两端，左右观望，其族人跟随汉军作战，随着汉朝国力的强弱而有所变化。月氏人使用的被服，饮食、语言与羌戎较为接近，也是以父名母姓作为部族称号。大的部落有七个，能当兵打仗者，有九千余人，月氏分散居住在湟中县和令居县。有数百户在张掖郡定居，号称义从胡人。灵帝中平元年，月氏与北宫伯玉等造反，杀害护羌校尉泠徵、金城郡太守陈懿，寇掠陇西地区。
评论如下：羌戎之患，从夏商周三代以来，就已经存在。西汉时，相对于匈奴，羌戎的势力还比较弱，光武中兴以后，羌戎造成的边患，逐渐扩大。朝廷对于控制羌戎没有既定政策，或安绥或羁縻，边郡守将缺少信义，那些内附的羌戎，有些受制于当地土豪，有些沦落为汉人仆役，受到汉人盘剥、欺凌。边郡安定，羌戎由于积怨会奋起反抗，既而酿成祸患；边郡动荡，羌戎则像飞鸟般惊起，酿成羌乱。安帝永初年间，羌戎诸部落造反，相互间解除仇恨，订立盟约，推举首领，转瞬间啸聚山林，揭木为兵，负柴为械。羌人骑上骏马，驰骋于汉地，转战于三辅，甚至建立国号，僭越皇权，在北部恣意横行。羌戎向东进攻赵、魏，南下攻入汉中、蜀郡，阻断湟中，隔断陇山通道，焚烧皇家园陵，掳掠城市居民。北部驻守汉军屡遭败绩，边郡告急文书接踵而来。并州、凉州的百姓惨遭羌乱蹂躏，青壮男子委身于沙场，柔弱女子沦为战俘。汉人墓冢遭挖掘，尸骨暴露于荒野，生民惨遭涂炭。西部羌乱以前，百姓从未有过如此惨烈的景象，汉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和熹太后以女主临朝称制，不能与朝廷大臣见面，在廷议时，朝臣忌惮损兵折将，大多倾向于苟安图存。有些朝臣以边疆州郡难以维持，谏言放弃；还有人担心边患蔓延至内地，酿成大乱。朝臣彷徨，武将犹豫。此后，朝廷将河西四郡百姓内迁，分散安置在关西诸县。在当时，政府拆毁民居，砍伐树木，防止边民思念故土，焚烧多年积累的财富，防止边民重返家园。邓骘、任尚、马贤、皇甫规、张奂等将军力主剿灭羌寇，奉命率军征剿，朝廷征调大军，谋划制敌方略。在北部州郡，汉军战马，纵横驰骋，大军所过，犹如雷霆，军饷花费，每日达千金。朝廷不得不再向百姓增加赋税，甚至向诸侯借贷钱粮，耗尽府藏的金钱彩缯，征用大量的军粮、盐铁。这其中，又有将军贿赂、中饱私囊。为转输军饷，满足徭役，前后花费达数十亿。前线传来的捷报，或擒获贼首，或摧毁顽敌。投降的羌戎，成群结队，缴获的牛羊，满山遍野。然而，朝廷始终未总结出平叛的经验及教训，新的警讯，又不时传来，这种征剿，实在是劳而无功，得不偿失。军队暴露在外，战事连年，功效甚微，文武百官均感到疲惫，有志之士难以看到希望。段颎受命负责征剿羌戎，依靠秦中将士骁勇善战，加上熟悉羌戎的习俗、舆情，想尽各种方法，文武兼用。将军身先士卒，战士甘冒锋锐，在百死之地出生入死，踏霜冒雪，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平息叛乱，平定东部戎狄。在平叛中，汉军将士身临险境，拼死搏杀，奋不顾身。战士坠下高山峡谷，残肢断体，悬挂在重崖断壁，悲壮故事，难以胜计。在戈矛撞击声中，战士们奋勇拼杀，在箭镞飞舞之下，侥幸不死的将士，百不存一。张奂感叹：“戎狄也是天地之气所生，不宜赶尽杀绝。战场上血流成河，恐怕会伤及阴阳，招致灾祥。”这样的见解，又何等迂腐！羌戎虽然为外患，也是内祸，如果不从根本上总结如何治理边民，仍然会养痈遗患，既而转为边患。羌寇叛乱终告平定，汉室福祚也随之耗尽。呜呼！在往昔，古代圣王划分九州，分出京畿与五服朝贡，羌戎为荒服。圣王知道，羌戎、蛮夷性情野蛮，难以用华夏文明治理，把他们区别于华夏，减少他们的贡赋，仅以信义约束。前汉、后汉的治边政策，已经远离先王的初衷。怎么会这样？先零羌反复袭扰边郡，赵充国平息羌乱，将羌戎迁入内地；煎当羌寇掠边民，马文渊平息羌乱，将羌戎迁入三辅。这些决策，只是考虑安定边民，同时相信，羌戎在汉文化的影响下，会逐渐汉化，其实都是权宜之计，忽略治边的长远之策。这样的决策，怎么能洞察幽微，深谋而远虑？微子当年看到纣王使用象牙筷子，不禁感叹，担心纣王堕落，大夫辛有看到戎狄在伊川祭祀，不禁忧虑，戎狄会蚕食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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