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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投刺怯严威缘悭一面 赠仪消宿约报止千金 第3节

桂英让座已毕,郑颂周摸着胡子先道:“我们和林先生都是至好。刚才令兄把白老板到此地来的一番意思都对我说了。您要是早通知我们,免得在这里等这几天,可是白老板这一趟来得不大凑巧。郑州这几天暗里头风声很紧,汪督办不便随意出来。要说白老板到衙门里去呢,督办的正夫人又喜欢管闲事,两个如夫人吵得都不能安生,当然在这个时候也是去不得。白老板递上去的那张名片,是不是汪督办看见了,那还是个问题。”桂英听了这话,倒也不肯示弱,淡淡地笑道:“那算我们找错了人。他在北京的时候,我们相处得很好,而且说了多次叫我来找他。早知道是这个样子,我怎么也不来,现在我也不想找他了。”田子春道:“汪督办这个人呢倒是不肯薄待人的,不过这个时候,他真有些不便出门。既是有林先生相托我们,我们当然要帮白老板一个忙。他手下有个阮副官,和我两个人至好。白老板有什么话和送汪督办的什么东西,都交给我们,我们可以托了阮副官,私人对汪督办说一说。假使他能抽出工夫来和白老板见一面,那你什么事都好办。”桂英道:“要不然我也不能来找他。因为在北京的时候,汪督办再三再四地劝我别唱戏,说是没有饭吃可以来找他。打去年起我就想不唱戏,总是走不了。这回我在北京下了决心不唱戏了,所以什么人也不打算找,就来找他,等他一句话。现在我们千里迢迢来了,给我们一个老不管,这不是要命吗?”郑颂周道:“我猜他是事忙忘了,绝不是陈启忙了没回。我们再去提上一提,他一定有个回信的。就是没有回信那也不要紧,白老板和子实是朋友,我们和子实也是至好,反正盘缠钱不让你有什么为难。”桂英笑道:“我到郑州来,大门也没出,一个熟人没有,成天只听到火车放汽笛。有两位先生这样帮忙,我将来一定想法子感谢你们。”郑田二位都摇手说,那谈不上。

于是大福就把送汪督办的东西一齐捡着,堆在桌上,用一个大篮子装着,请田郑二位带去。又把二位请到自己屋子里,私下告诉他们,说是汪督办与桂英原有嫁娶之约的,现在一点儿消息不给,就这样老闭门不理,那真会逼出人命来。田郑二位都说:“只要事情是真的,当然阮副官去说了,多少有个了断。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找阮副官,趁着今天晚上汪督办上操的时候和他一提,也许明天上午就有回信。”大福道:“晚晌还上个什么操?”郑田二人彼此望着,大笑起来。田子春笑道:“这个操,也是捧了枪玩儿,不过不是在地上卧倒放,是在床上卧倒放罢了。”大福道:“汪督办是不抽烟的呀。”郑颂周道:“有不花钱的烟,为什么不抽?军官抽烟不都是为了不花钱干上的吗?有话明天再说吧,我们走了。”于是他二人提了那包礼物告别而去,桂英兄妹知道大事绝了望,倒不想郑田二位能找出什么路子来,只想和他们联络,将来走不动,和他们能借几个钱也就完了。这两天,每晚兄妹二人都少不得唉声叹气讨论一阵,今晚反正是不做什么奢想,各人老早地睡觉。

次日睡到有十点钟醒来,还不曾起床,茶房就敲着门叫起来道:“白先生,白先生,有汪督办公署的阮副官会你呢。”大福听得清楚,在床上一个翻身滚了下来,口里喊道:“请坐,请坐,真对不住,我就来的。”一面说着,抓了一件衣服披到身上就来开门。只见一个踏皮鞋穿便服的人,腋下夹个皮包,站在房门口,向他点头道:“你就是白老板吗?”大福鞠着躬道:“我姓白,白桂英是我妹妹,住在楼上。”那人道:“我就是阮副官,督办让我来见白老板的。”大福道:“是,是,请你在这屋子里屈坐一会儿,我去告诉她。”鞋子也来不及拔起来。跑上楼来,站在房门外,还不曾敲门口里先就嚷着道:“大妹子,你起来吧,阮副官都来了。”说着,就用两只手去捶门。桂英从梦中惊醒,倒吓了一跳,听说是阮副官来了,心中倒也是一喜,隔了房门问道:“阮副官在哪里?你先请他在楼下坐坐呀。”大福道:“是让人家在楼下坐着啦,你穿衣服吧,我下楼陪客去了。”他也不等开门,下楼去了。桂英在屋子里也就忙着穿衣洗脸,不到十分钟的工夫,大福又上楼来了两回。桂英皱了眉道:“你就陪人多坐一会儿要什么紧?他是为了我们的事来的,反正不能没有见我就回去。”大福对他发了一阵子愣,只得下楼去了。

桂英洗完了脸,挑了一件好看些的衣服换了,纽扣还不曾扣好,大福就带着阮副官走上楼来了。先在房门口站着就介绍起来,桂英只得点了头把阮副官让了进来。他将桂英周身上下打量着,将皮包放到桌上,倒退一步,方始坐下。桂英忙着张罗了一阵茶烟,他首先开口道:“督办叫我向白老板致意,说是这回来很对不住。因为正赶上了军事时期,郑州这地方铁路是四通八达,只要时局有点儿动静,这里先就要发生问题。督办是全省一个领袖,比不得在北京,行动可以自由。”桂英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这次来,也不是我自己的意思。”阮副官说:“是的,这一层督办也和我说了。在北京的时候,督办和白老板提过的,说是白老板若是不唱戏,督办愿意接你到家里来。可是昨晚督办和我提了,一来呢,现在这个时局不是办喜事的时候;二来呢,督办说他年龄也到了时候了,仔细想了想,恐怕耽误白老板的青春。不过白老板这番好意,他是忘不了。今天让兄弟带了一点儿款子来,督办说送给白老板买点儿衣服料子。”说着就打开皮包,在里面取出十叠钞票,送到靠近桂英这边的桌子沿上,因道:“这是一千块钱。”桂英在十分绝望之余,对于汪督办本来也就不想有所求于他了,现在看到拿出一千块钱来了,便笑道:“我怎样好收汪督办这许多钱呢?”阮副官道:“这个你就别客气,督办既是拿出来了,反正不能拿回去。你送督办的东西收到了,谢谢你。督办说,本来也要买些土仪送白老板,但是又怕来不及,送两样白老板得用的东西得了。”说着,他又在皮包里取出一样东西,可是白桂英看了先前一叠钞票是笑,看了这样东西却是要哭,不但要哭,就是那一千块钱的厚赠,白桂英也不觉其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