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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救难友州官遭戏谑 医刑伤城璧走天涯 第2节

于冰走至囚车前,问道:“城璧贤弟在么?”城璧在囚车内听得明白,看了多时,早已认得是于冰,连忙应道:“小弟在此。”于冰将他扶下车来,见他带着手肘脚绊,用袍袖一拂,尽皆脱落在地。韩八铁头各大喜。于冰见他两腿膀肿,不能步履,轻轻提起,搅在腋下,行动如飞,片刻走了十二三里。

到一破庙中,城璧先与于冰磕了几个头,放声大哭道:“弟今日莫非已死,与大哥幽冥相会么?”于冰道:“青天白日,何为幽冥!”城璧却要诉说原由,于冰道:“贤弟事我已尽知,无庸细说。”城璧道:“一别十年,大哥即具如此神通,非成得真仙,焉能诸事预知。”于冰将别后事亦略言大概。城璧道:“天眷劳人,也不枉大哥抛妻弃子一番。”说罢,又叩头不已。于冰道:“贤弟不必如此,有话只管相商。”城璧道:“弟同事之王振武、韩铁头等七人,俱系因救家兄,陷于罗网。今弟脱离虎口,怎忍使众友遭殃,仰恳大哥大发天地慈悲,也救渡救渡罢!”于冰道:“贤弟,我今日救你,本是藐法欺公、背反朝廷的事。皆因你身在盗中,即能改过回头,于数年前避居范村;这番劫牢,是迫于救兄,情有可原,故相救也。若论韩铁头等,自幼壮以至老大,劫人之财,伤人之命,目无王法,心同叛逆,理合正法才是。但念此辈为救令兄,拼死无悔,斩头沥血,义气堪夸;况贤弟得生,而决不一顾,岂不令他们视贤弟无情乎!也罢,待我救他们。”于是手掐剑诀,口诵咒文,一口往官路上吹去,顷刻狂风大作。

这边于冰作法,那边韩铁头等见一秀才将连城璧救去,大家惊为神仙。正在嗟讶之间,忽然天昏地暗,狂风一阵,吹得众人眼都睁不起来,只觉得浑身绳锁俱脱,身子飘飘荡荡,脚不着地,须臾之间,刮在一处,落在地下。七人睁眼一看,原来是连城璧与那一秀才在一破庙殿台上坐着。韩八铁头叫道:“连二弟,我们莫非是梦中相会么?”王振武曰:“此位神仙爷是谁?如何认得贤弟?”城璧道:“此乃我盟兄广平成安县冷于冰也。”遂将于冰弃家游外、在范村交结,后来遇仙成道,及今日来救之事,与众人细说一番。七人大喜,上前来叩谢于冰救命之恩。

于冰道:“众位壮士!听我一言:你等所为不端,理该受刑。今幸脱罗网,可埋名隐姓,待事定后,各可为良民,行些善事;若再为恶,祸到临头,再无人救你们了。”众人道:“仙长之言,当刻肺腑,我们敢不遵命!但某等浑身无块好肉,兼之两腿夹伤,不能行动,如何是好?”于冰道:“这有何难!”向空把手一招。众人视之,地下有水一盆。于冰用手掬水,含在口中,令他八人脱去衣服,与众人周身上下喷噀,水到处其伤立愈,与好肉一般。八人觉得通体松快,如释泰山,随即站起,和素日一样,各穿了衣服,净了头脸。于冰又将符七道递与韩铁头等,每人一道,说道:“此符不可遗失。你们在路上,必有盘诘,若遇难走处,将此符顶在头上,人便看不出你来,可保无事。三年以后即不灵验,可焚烧之。此地非尔等久居之处,大家散了罢。”七人泣下,叩谢于冰不已,又与城璧话别,方才去了。后来各为良民,不题。

于冰打发七人去后,即面朝庙外,将剑诀一煞。那些兵丁衙役人等,一个个陆续扒起,见无了囚犯,又乱嚷闹起来,不在话下。

于冰回身与城璧对面坐下,问道:“贤弟如今还是回范村,或别有去向,都交在愚兄身上。”城璧长叹道:“弟系已死再生之人,今蒙大哥教援,又可多活几日。此后身家均付之行云流水,只求大哥念昔日盟情,不加摈斥,弟得朝夕伺候左右,便是我终身道路,终身结局。设有差委,虽赴汤蹈火,亦所甘心。”说罢,叩头有声,泪随言下。

于冰道:“出家二字,谈何容易!若像世俗僧道出家,不耕不织,假借神佛度日,受十方之供献,取自来之银钱,则人人皆可出家矣。依愚兄看来,贤弟还该回范村,养育妻子,教训二侄成人。总文武衙门遍寻缉捕,也未必便寻到那个地方。”城璧道:“大哥意见,我亦明白了,不是为我出身强盗,便是为我心意不坚。”于冰道:“我若因贼盗二字鄙簿你,还救你怎么?到只怕贤弟心意不坚是实。今贤弟既愿出家,不但大酒大肉一点咀嚼不得,就是草根树皮,还有缺乏时候。”城璧道:“弟作恶多端,只愿今生今世得保首领,不但酒肉,即吃茶水亦觉过分,尚敢纵饮畅啖,自薄衣禄?若怕我心意不坚,请往日后看,方信愚弟为人。”于冰道:“据贤弟话,这范村目下且不去了?”城璧道:“宁死绝灭,势不回乡!”

于冰道:“这也随你。我十年来仗火龙真人易骨一丹,方敢在湖广衡山玉屋洞修炼。此山居五岳之一,风极猛烈。你血肉身躯,不但冬月,即暑月,亦不能耐那样风寒。贤弟可有知心知已的朋友亲戚家,且潜藏一二年,日日蔬食淡菜,先换一换油腻肠胃,我好传你修养功夫。”城璧道:“此番大闹泰安,定必画形图影,严拿我辈。知心知己的人,除非在强盗家。我既出家,安可再与此类交接!只有一个人,是我母舅金萦之子,名叫金不换。他住在直隶广平府鸡泽县赵家堡外,我与他是至亲,或者可以安身。”于冰道:“他为人何如?”城璧道:“他当日原是宁夏人,自家母过门后,我母舅方知我父做强盗,惟恐干连了他,于嘉靖十七年搬移在鸡泽县。我记得嘉靖二十一年,我哥哥曾差人与母舅寄银四百两。我母舅家最贫穷,彼时将原银发回不收。后听得我母舅夫妻相继病故,我哥哥又差人寄银三百两,带表弟金不换办理丧葬事。不意他也不受,将原银付回。闻他近年在赵家堡与一财主家开设当铺。只除非投奔他,但从未见面,还不知他收留不收留。”于冰道:“他为什么叫这样名字?”城璧道:“这也有个原故。我少时常听得我亡母说,我母舅一贫如洗,生下我表弟时,同巷内有个邻居,颇可以过得日月,只是年老无儿,曾出十两银子,要买我表弟去做后嗣。我母舅说,不但十两银子,便是十两金子也不肯。谁想那邻居甚是爱我表弟,将家中私囊竟倒换了十两金子,仍要买我表弟。我母舅只是不肯,因此叫做金不换。”

于冰听了,笑道:“我与你同去走遭,他若不收,再作裁处。”说罢站起,将袍子脱下来,向地下一铺,又取出白银五两,放在袍下,口中念念有词,喝声:“到!”没有半个时辰,见袍子高起,用手揭起一看,银子没了,却有大小衬衣二件、布袍一件、裤一条、鞋袜各一双,外又有素点心四十个,俱在内。于冰着城璧将破衣尽去,急穿戴衣服鞋袜。扒倒又与于冰叩头,于冰亦连忙跪扶,两人复对坐。

城璧将点心吃完,问于冰道:“适才诸物,定是搬运法了。那袍下几两银子,可是点石成金变化出来的么?”于冰道:“银子是我十年前未用尽之物,有何变化!因不肯白取人衣物,送去作价耳。你说点石成金,大是难事,必须内外丹成,方能有济,究亦损德误人。昔云房初渡纯阳时,授以点石成金之术,止用炉中炼黄土一撮,便可点石为金,千百万皆可立致,正道家所言‘家有四两土,敢与君王赌’之说也。纯阳曰:‘此石既可成金矣,未知将来还原否?’云房曰:‘五百年后还原。’纯阳曰:‘审如是,岂不有害五百年以后之人?’云房大喜,道:‘我未思及于此。只此一念,已足百千万件功行。汝不久即晋职大罗金仙矣!’大抵神仙点者,五百年后还原;术士点者,二三年后还原;烧炼之人,以药物配合铅汞九转成金者,不过借少增多耳,日积月累,亦可敷用,究系深费苦功之事。还有一种做银人,或百日还原,或五月还原,欺人利己,破露必为王法重治,不破露必受夭诛。还有以五十两做一百两、以三十两做一百两者,其人总富得一时,将来必遭奇祸,子孙不出三世,定必灭亡,此做银者之报。若知情心羡,倩其代做,使用者罪亦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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