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666 » 《绿野仙踪》 > 第十四回 救难友州官遭戏谑 医刑伤城璧走天涯

第十四回 救难友州官遭戏谑 医刑伤城璧走天涯

词曰:

官军解投人多少,邂逅相逢好。聊施道术救英雄,一任鬼神猜疑道途中。

邀他古寺话离别,哭诉无休歇。问君还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右调《虞美人》

且说冷于冰在玉屋洞修炼神书,断绝烟火,日食草木之物。二年后须发绀碧,遍身长出白毛。六年后尽行脱尽,仍复故形,但觉容颜转少,不过像二十七八岁人,抑且双瞳炯炯,昏黑之际,可鉴百尺。历了十个年头,虽无摘星换日、入石穿金大术,若呼风唤雨、召将拘神,以及移身替代、五行遁法,无不精通,皆《宝箓天章》之力也。猿不邪得于冰御气口诀,修炼的皮毛纯白。那日在山上正采了几个异样果子,要孝敬于冰,远远看见紫阳真人同火龙真人缓步而来,飞忙的跑入洞中,报与于冰。

于冰整衣到洞外跪接。遥见二位仙师,一戴碧莲冠,穿紫霞无缝天衣,鹤顶龟背,木质金形,凤眼疏长,修眉入鬓,长须白面,身高七尺;一戴八宝紫金冠,穿大红入云龙衣,龙眉广颡,绿睛朱顶,隆准方颐,目有三角,面若赤丹,一部大连鬓红须披拂项下,身高九尺,望之令人生畏。于冰心内道:“此必吾师火龙真人。”少顷,二仙到了洞门。于冰道:“不知二祖师驾临,未获泥首远接,祈恕愚昧。”见白面者道:“汝弟子骨气已有五分,何入道之速也!”赤面者道:“眼前似好,不知将来何如。”二仙相让入洞,于冰后随。

二仙左右坐下。于冰正欲叩谢,只见赤面道:“此汝师伯紫阳真人也,与我同为东华帝君门人。”于冰两叩拜,紫阳亦起立。火龙又令再拜,谢赐书之恩。于冰又拜,真人道:“儿童嬉戏之物,何以谢为!”于冰拜罢,又拜了火龙真人四拜,火龙命起立一傍。随即猿不邪也来叩拜。火龙向于冰道:“你毫末道行,即收异类门徒,殊属轻率。”紫阳道:“你当日收桃仙客,岂尽得道之时耶?渊源一脉,正是师作弟述。”

火龙大笑,又顾于冰道:“年来铅汞调和否?”于冰道:“尚未自然。”火龙道:“气无升降,息定谓之真铅;念无生灭,神凝谓之真汞。息有一毫之不定,形非我有,散而归阴,非真铅也。念有一毫之不澄,神不纯阳,散入鬼趣,非真汞也。汝其勉之!”于冰唯唯。紫阳向于冰道:“修仙之道,宜速斩三尸。三尸不斩,终不能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地仙可望,天仙不可得矣。故境杀心则凡,心杀境则仙,当于静处炼气,闹处炼神。”于冰唯唯。火龙道:“你出家能有几日,前后得许多异数,此皆修行人二三百年不轻遇者。皆因汝立志真诚,纯一不已,乃能得此。我与你师伯去后,你即随便下山,周行天下,广积阴德。若能渡脱四方有缘之客,同归仙界,更是莫大功行。法术二字,当于万不得已时用之,断断不可频试,与世人较论高深。你须诚敬如一,始终弗懈方好。我于你有厚望焉!”说罢,二仙齐起。

于冰与猿不邪跪送洞外,直待云行天际,于看不见时,方才起来。入洞坐下,细想道:“祖师教我周行天下,广积阴功。我该从那个地方周行?”猛想起:“当年到山西,遇一连城璧,虽系侠客,却存心光明磊落,我爱其人。承他情,送我衣服、盘费,心意极其诚切。屈指整十个年头,我在这玉屋洞修炼,家间妻子未尝不思及,然随起随灭,毫无萦结,惟于他到不能释然。我如今要遵师命下山,却心无定向,何下先到范村一行。但他这十数年,生死迁移均未敢定。自柳家社收伏二鬼,从未一用,我何不差他先去打探一番。他若在家,便去与他一会,就近游游山西五台,完我昔年志愿,再周行天下未晚。”想罢,将葫芦取出,拔去塞儿,叫道:“超尘、逐电何在?”只见葫芦内起一股黑烟,烟尽处,二鬼站在面前。于冰道:“我自收伏你们以来,十年未尝一用,究不知你们办事何如。今各与你们符箓一道,仗此可白昼往来人世,不畏惧太阳。此刻速去山西代州范村,查访连城璧生死存亡。我再说与你们,他即改名易姓之张仲彦也。看他在家没有,禀我知道。”

二鬼领命,御风而去。至第五日午间,二鬼回来禀复道:“小鬼等奉命,先到代州范村,查知连城璧即张仲彦。问他家中井皂诸神,于今岁六月初去陕西宁夏县看望他哥哥连国玺。小鬼等便去宁夏,问彼处土谷诸神,言三月间连国玺因盗案事发,被地方官拿送山东泰安州,不知作何归结。小鬼等又到泰安,始查知他弟兄二人前后事迹。”遂详详细细向于冰说了一遍。又道:“连城璧等,巡抚审后,仍令解回泰安。前日已从省起身,今日大约还在路上行走。”

于冰将二鬼收入葫芦内,叹息道:“连城壁虽出身强盗,他肯隐居范村,尚不失为改过知机之人,只可借被他哥连累。今拼命救兄,也还是义不容辞的事,并非去做强盗可比。我若不救,城璧休矣!”于是将猿不邪叫至面前,吩咐道:“我此刻即下山,或三五年、十数年回,我也不能自定。洞内有紫阳真人《宝箓天章》一书,非同儿戏。吾虽用符咒封锁在丹房,诚恐山精野怪或明夺暗取,你无力对敌。今授你吸风吹火之法,妖魔逢之,立成灰烬。你再用本身三昧真火一炼,久暂皆可随心应用。再授你指挥定身法并借物替身法。你有此三法,保身降魔有馀也,是你在我跟前投托一场,以酬你十年采办食物、昼夜勤劳。你若仗吾法混行人间,吾惟以雷火追你性命。”猿不邪大喜道:“弟子蒙师尊大恩收录,不以畜类鄙薄,已属过望。今又蒙赏赐仙法,何敢片刻出离洞府,自取灭亡!”于冰一一传授口诀,并以手书符指法。不邪顿首拜受。

于冰又道:“嗣后若差二鬼回洞,你切莫视为怪物,擅用雷火,他们经与不起。”不邪道:“弟子从未与二鬼识面,须一见方好。”于冰从葫芦内叫出二鬼,二鬼显形。不邪见其形貌凶恶,亦稍有畏缩之心。于冰道:“尔等从今识认,日后也好往来。”说罢,收了二鬼,走出洞来。不邪跪送洞外。

于冰将脚一顿,顷间遍身风云,飞腾虚渺,不过半个时辰,早到山东地界。拨云下视,见济宁道上有一队人马,约有二三百人;再一细看,隐隐绰绰,似有几辆车儿在众人中间行走。于冰道:“是矣。”将云光落下,缓步迎了上去。少刻,见十数队马兵,腰悬弓矢,一个武官领着开路,从面前过去。又待了一会,有一百六七十步兵,各带兵器,围绕着两辆车儿行走。车儿内有七八个蓬头垢面之人。

于冰等他走到切近,高声说道:“将车儿站住,我要说话。”只这一句,两辆车儿和钉定住的一般,车夫将骡马乱打,半步亦不能动移。众兵丁深为怪异,忙问道:“适才可是你这秀才要和我们说话么?”于冰道:“我要和连城璧说话。”众兵道:“连城璧是劫牢反狱、拒敌官军、问斩决的重犯,你与他说话,自然是他的党羽了。”于冰道:“我虽非他党羽,却和他是最厚的朋友。”众兵大吵道:“不消说了,这一定是他们的军师。”随即就有七八个上来擒拿于冰。于冰用手一指,众兵倒退了几步,各跌倒在地,再扒不起来。众兵越发大吵不已,又上来二三十个,也是如此。众兵见此光景,分头去报守备、知州。

知州从后面赶来看视。于冰见轿内坐着个官儿,年纪不过三十上下,跟着许多军牢衙役。但见:

头戴乌纱帽,脚踏粉底皂,袍绣白鹇飞,带露金花造。须长略似胡,面麻微笑俏。斜插两眉黑,突兀双睛暴。书吏捧拜匣,长随跟着轿。撑起三檐伞,摆开红黑帽。敲响步兵锣,喝动声长道。铁绳夜役拿,坐褥门子抱。有钱便生欢,无钱即发燥。官场称为太老爷,百姓只叫活强盗。

只见那知州在轿内坐着,不住的摇头晃脑,弄眼提眉。于冰心里想道:“看他这轻薄样子,也不像个民之父母。”

知州到了面前,几个兵丁指着于冰说道:“就是这秀才作怪。”那知州先将于冰上下一看,口里拿捏着京腔问道:“你是个什么人儿,敢在本州治下卖弄邪法?你这混账猴儿,离忽到那个分儿上去了!”于冰听他口音,是个直隶河间府人,便笑向轿内举手道:“老乡亲请了!”那知州大怒,喝令:“锁起来!”众衙役却待向前,于冰用手向轿内一招,那知州便从轿内头朝下跌出来,把个纱帽触为两半,头发分披在面上,口中乱嚷:“反了!”又骂众衙役不肯拿人。众役一壁里搀扶他,一壁里来拿于冰。于冰向众人唾了一口,个个睁着两眼,和木雕泥塑的一般。又将书役兵丁周围指了几指,便颠三倒四,皆横卧在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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