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666 » 《绿野仙踪》 > 第十七回 请庸医文魁毒病父 索卖契淑女入囚牢

第十七回 请庸医文魁毒病父 索卖契淑女入囚牢

词曰:

烛影摇红笔莫逃,在前朝。逆儿杀父出今宵,借医刀。

烈女救夫索卖契,心先碎。英雄甫听语声高,恨难消。

右调《杨柳枝》第二体

话说于冰斩了妖鼋,这日商客死亡受惊者甚多。就中单表一人,姓朱名文炜,系河南归德府虞城县人,年二十三岁,住居柏叶村。他父名朱昱,年五十二岁,有二千两来家私,住房田地在外。从部中打点,补授四川金堂县典史。他长子名文魁,系已故嫡妻黄氏所出,娶妻殷氏,夫妻二人皆谲诈残忍。文魁最是惧内,又好赌钱,每逢赌场,便性命不顾。其次子朱文炜,系已故侧室张氏所生,为人聪明仁慈,娶妻姜氏,亦甚纯良。他家有两房家人,一名段诚,一名李必寿,各配有妻室。朱昱最爱文炜,因长子文魁好赌,将田产留文炜在家经理,将文魁带至任所,也是防闲的意思,说明过三年后,方着文炜来替换。朱昱满心里要娶个妾,又因文魁在外独宿,不好意思举行。喜得他为人活动,于本地乡绅铺户应酬的轻重各得其宜,上司也甚是喜他,常有事件批发。接连做了三年,手内也弄下有一千四五百两,又不敢在衙门中存放,恐文魁盗用,皆暗行寄顿。

这年已到三年,文炜思念他父亲,久欲来四川省亲。因屡次接他父亲书信,几时文魁回家,方准他来;他哥哥文魁又想家之至,常暗中寄信,着文炜速去,弄的文炜没了主意。又兼他嫂嫂殷氏,因文炜主持家政,气愤不过,天天指猪骂狗的闹吵。文炜夫妇处处谦让,才强支了这三年。这年决意入川看父,将地土俱行租种与人,又将家中所存所用,详细开写清账,安顿下一年过度,交与他嫂嫂管理。又怕殷氏与姜氏角口,临行再三嘱托段诚女人欧阳氏,着他两下调和。欧阳氏一力担承,方同段诚一同起身。

这日到孽龙潭,陡遭风波,船只几覆。来在金堂县,朱昱大喜,细问了家中并乡里等话,着文魁与文炜接风痛饮。文魁见兄弟来,可以替得早行回家,不意过了月馀,朱昱一字不题。文魁着文炜道达,但付之不答而已。文魁恼恨之至,外面虽不敢放肆,心里也不知咒骂了多少。

一日,朱昱去绅士家看戏,至三鼓后方回,在马上打了几个寒战,回署便害头疼。次日请医看视,说是感冒风寒。吃了两剂药,出了点汗,觉得清爽些。至八天后,又复遍身疼痛,寒热交作,有时狂叫乱道,有时清白。

一日到二更以后,朱昱见文炜一人在侧,说道:“本城贡生刘崇义与我至厚,他家收存我银一千一百两,月一分行利,有约契。我曾与他暗中说明,不着你哥知道。新都县敦信里朱乾,是与我连宗兄弟。他那边收存我银三百两,也是月一分行利。此宗你哥有点知道。二处我都系暗托,说明将来做你的饭根。我若有个好歹,你须设法弄在手内。日后你哥哥将家私输尽,你就帮助他些,他也领情。不是我做父母的存偏心,我深知他夫妻二人皆不成心术,久后你必大受其累。约契收放在一破红油柜中旧拜匣内,你可速速拣收在手。衣箱内现存银八十馀两,住房桌下存大钱三万馀文,你哥哥都知道,瞒不得他。若将衙门中器物等项变卖,不但棺木,即回去脚价盘费亦足而又足。至于本乡住房并田地,我过日自有道理。”文炜泣说道:“父亲不过是受了寒,早晚即愈,何骤出此言!本城并新都两处收存银两,一任哥哥收取,我一分一厘亦不经手。非敢负父亲疼爱至意,大抵人生穷通富贵,自是命定。若我欺了哥哥,天亦不容我。父亲可安心养病,断断不必过虑。”朱昱听了,蹙眉大恨道:“痴子深负我心!你到后悔时,方信我言。由你去罢!”又道:“我此时觉得着实清爽,可将你哥哥同段诚叫来。”

文炜将二人叫到,朱昱向文魁道:“我一生勤俭,弄下些小家私;又得做此微员,年来不无补益。我这病看来还无妨,设有不测,世人没个不散的宴席。扶我灵回乡后,断不必劳亲友吊奠,到要速请亲友与你弟兄二人分家,断不可在一处居住。家中住房原价是三百三十两,你弟兄二人谁爱住此房,即照原价归结,另寻住处。将来不但田产,即此处并家中所有器物、银钱、衣帛等类,虽寸丝断线,亦须眼同亲友公分,以免骨肉争端。若谁存丝毫占便宜之见,便是逆命贼子!段诚也在此,共记吾言。你是我家四世老家人之后裔,他二人有不合道理处,须直口苦劝,毋得瞻徇。若他们以主人欺压你,就和欺压我一般。你为人忠直,今以此相托,切莫负我。”段诚听了,泪下如雨。又向文魁道:“你除了顽钱,我想普天下也再没第二个人能占了你的便宜,我到也放心。你兄弟为人忠厚,你要步步疼怜他,我死去亦得瞑目。”说话间,又烦燥起来。次日更甚。

本县东门外有个举人,姓强名不息,专以行医养济家口,是个心粗胆大、好走险路的人。被他治好了的也有,大要治死的居多。总在一剂两剂药上定死活,每以国手自任,地方上送他个外号叫强不知。即或有被他治好的,又索谢礼过重,因此人又叫他做强盗,把个举人名品都被他行医弄坏了。朱文魁慕他治病有断决,两三次打发衙役请来。看了脉,问了得病日期,又看了看舌头,道:“此真阴症伤寒也。口渴烦燥,皆假相了,非用人参五钱、附子八钱,断无生理。”文魁满口应承。文炜道:“医理我一字不知。只是阴阳二症,听得人说,必须分辨清楚,药不是轻易用的。”文魁道:“你少胡说!先生来,自当以先生话为主,只求开方早救为是。你讲得是什么阴阳!”强不知道:“似此症,我一年内也不知治着多少。我若认不真切,敢拿老父母试药?不是学生夸口,说城内外行此道者数十人笑话,他还没一个识得此症!”文炜不敢争辩。开了方儿,文魁便着段诚同衙役买参挝药。

强不知去后,文炜放心不下,将药方请教先治诸人,也有一言不发的,也有摇头的,也有直说吃不得的。文炜与文魁大争论起来,文魁急的大嚷道:“你不愿父亲速好么?耽搁了性命,我和你誓不同生!”文炜也没法,但愿服药立愈。服药后,便狂叫起倒不已。他原本是阳症,不过食火过重,汗未发透,邪气又未下,若不吃药,亦可渐次平安。他那里受得起人参、附子大剂!文炜情急,又与文魁争论。文魁道:“亏你还是个秀才,连‘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二句都不知道!”又待了一会,朱昱声息俱无。文魁道:“你看,安静了没有!”文炜在嘴上一摸,已经死了。文炜抚尸大叫。文魁亦大惊,也悲号起来。哭了半晌,率同衙役,停尸在中堂,买办棺木。

本县闻知,立即差人送下十二两奠仪。三日后,署理官早到。至七日后,文魁托书役于城内借了一小佛殿,名慈源寺,搬移出去,然后开吊。又请他父亲相好的绅士几人,求了本县名帖,向各绅衿铺户上捐,也弄有一百七八十两。文炜将刘贡生等借约二张拣出,支付文魁。文魁喜欢的心花俱开,出乎意料之外,极力的将文炜誉扬:贤孝、正大、不欺。

一日,文魁向文炜道:“刘贡生所借银两,我亲问过他三四次。他总推说一时凑不及,许在一月后,看来利钱是无望的了。新都县本家朱乾借银三百两,他住在乡间敦信里,离此八九十里路。你可同段诚走遭,必须按约上年月算明利钱,除收过外,下欠利钱一个也让不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讲到连宗,他该破家帮助我们,才是有人心的长者。明早即去,他若推托时日,你两人断断不必回来。天天守着灵何益!”

次日,文炜遵兄命,同段诚去了。到朱乾家,相待极其亲厚,早晚在内房饮食,和亲子侄一样。银子早已备办停妥。又留住了四天,与了本银三百两,又找了利银十六两,馀外又送了十两,俱是十足纹银。主仆二人千恩万谢,辞了上路。约走了二十多里,至新都县饭馆内吃饭,见三三两两出来人去,都说的是林秀才卖老婆还官欠的话,咨嗟太息的到十有八九。听了一会,也没什么关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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