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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埋骨骸巧遇金不换 设重险聊试道中人 第2节

城璧又道:“你怎么跑到此地出家?”不换道:“我屡次自己考验,妻、财、子、禄四字,实与我无缘,若再不思回头,必遭意外横祸。不如学二位,或可多活几年。打算着冷先生云来雾去,今生断遇不着,或与表兄相遇,亦是快事。岂期今日还得见面!”说着,流出泪来。又道:“我自与沈公子别后,原要去西湖见见世面。路过泰安州,闻此山内有许多好景所在,因此入山游走,客居白云岭玉皇庙中。不意生起病来,承庙中老道人昼夜照拂,才保住性命。我一则感他情义,二则看破世情,送了他二十两银子,拜他为师。此处这关帝庙也是他的香火,他着我和这小道童居守。这便是我出家的原由。”于冰笑道:“你两个于患难中,一家救了个公子,真是难表兄难表弟矣!”说话间,小道童送入茶来。

城璧道:“苦海汪洋,回头是岸。老弟此举极高!你与我大哥原是旧识,今又出家,即成一体。嗣后不必称呼冷先生,也学我叫大哥为是。快过来与大哥叩拜。”于冰连忙止住道:“我辈道义相交,何在称呼叩拜!”城璧道:“大哥若不受他叩拜,是鄙薄他了。”不换即忙叩头下去,于冰只得相还,就坐。

不换去后院收拾出素饭来,又配了两盘杏干、核桃仁,请于冰过口。饭毕,道童点人茶灯来,城璧方细说自己别后话,又道:“假如我彼时不口渴,便要走去,岂不当前错过!可见我辈遇合自有定数,就在此多住些时,也和在碧霞宫一样。只是董公子主仆尚在那边悬望,老弟须索与我们同行。”不换道:“这何须二哥吩咐!但深山中安可令道童独守?就是玉皇庙老道人,我须亲去与他说明。我不过后日午间,定到碧霞宫了。”于冰道:“看你这光景,是决意要随我们。但我们出家,与世俗僧道出家不同。世俗出家,除诵经烧香、礼拜神佛外,便要谋生财养命道路;我们出家,须将酒、色、财、气四字,看同死灰一般。忍饥寒自不必说,每遇要紧关头,将性命视同草芥,若处处怕死贪生,便不是我道中人了,与其到后来被我看破,将你弃去,就不如此时不与你同事为妙。你可着实勘酌一番,休到后来我们不要你时,你抱恨于我。”金不换道:“人若没个榜样摆在前面,自己一人做去,或者还有疑虑。当日大哥若不是舍死忘生,焉能有今日道果?我如今只拿定‘不要命’三字做去,将来有成无成,听我的福缘罢了。从此后,若有三心二意,不舍命修行,定教天雷诛死,万劫不得人身!”于冰道:“人只怕于酒、色、财、气四字把持不定,你适才说出‘不要命’三字,这就是修仙第一妙诀。一个人既连命都不要,那酒色财气皆身外之物,他从何处摇动起?我明早同连二弟先行,在碧霞宫等你。你须定于后日午间要到,若是过了时刻,便算你失信于我。你须记得清楚!”不换连声答应。三人坐谈了一夜。次日又吃了早饭,不换送出庙来。

于冰同城璧走三十馀里,见一处山势甚是险恶,林木长的高高下下,遍满沟壑,四围都是重崖绝壁,止有一条盘道可行。于冰暗诵灵文,向山岔内用手一抬,又向盘道上指了两指。复走了二里多地,见路傍有一株大松树,形同伞盖,随于树根上画符一道,又拘来一个苍白狐狸,默默的说了几句,那狐狸点头去了。城璧问道:“适才两次作用,是怎么?”于冰笑而不言。走至对面岭上,于冰又拣了两块大石,也各画符一道,然后下岭。

城璧忍不住又问,于冰笑道:“金不换我前后止见过他两次,也看不出他为人。止是你投奔他时,他竟毫无推却,后被他女人出首到官,他又敢放你逃走,这要算他有点胆气。途间遇着沈襄,他竟肯将三百多银子分一半与他。一个种田地的人,有此义举,也是极难得的了。然此二节,不过做的可取而已。世风虽说凉薄,像他这样人,普天下也还寻得出一头半个来。若说因他有这两件好处,便和他做同道,我教下至少也可收二三千人,连吾师火龙真人都被我遗累矣。我也不敢说我将来定做神仙,但看见人有几件好处,便行渡脱,这神仙也不值钱了。理合试他一试,看他要命不要命。”便将如何试他的法子说了一遍。城壁听了,连连摇头道:“他一个才出家的人,那里把持得住!我想,后来这两层试法还是幻术,不至伤命;若头一次,是真要命之物,万一伤生,弟心上何忍?”于冰笑道:“我岂坏人性命之人耶?”城璧又道:“假如他贪生怕死,过几日又寻我们来,该如何裁处?”于冰道:“我也不好当面拒绝他,只用想一件事差他去,即与之水别矣。金不换那个人,外面虽看得伶牙俐齿,细看他眉目间,不是个有悟心人,日后入道颇难。若再心上不纯笃,越发无望,不如速弃,可免将来坠累。似你虽出身大盗,却存心磊落光明,我就不用试你了。”城璧听了弃绝金不换话,心上甚是替他愁苦。

不言两人回碧霞宫,与董玮诉说埋骨殖等语。再说金不换将庙中所有大小物件开了个清单,和小道说明去意。那道童因不换性气平和,从未大声说他一句不是,直哭的两泪千行。不换也甚是难过,与道童留了几百钱,又叮嘱他:“莫出庙门,明日便有人来看你。”

别了道童,已申刻时分。他怕山路难走,强行了三十来里,估计日色已是将落时候。正走间,猛见攀道上堆着有两间房大一物,有丈馀高,青黑色,细看似有鳞甲在上面,不换甚是惊诧。又走近了数步,仔细一看,原来是条大蟒,不由的毛骨悚然。欲要回去,已与于冰有约,失时便为失信,着他将来看不起;别寻道路,两旁皆层崖绝壁,无路可行。偏是这蠢物又端端正正团屈在这攀道中间,心上大是作难。没奈何又往前抢行了几步,再一看时,也不知他身长多少,其粗到有两围,真是天地间至大罕见之物,倍觉心惊。又见他分毫不动,心疑他是个死的。少刻见那蟒似乎动了两动,心上便怕起来。四面一望,天色比前又暗了些,心上越发着急。猛想起昨日与于冰说的话,有“不要命”三字,便自己冷笑道:“死生各有定命,若不是他口中食水,此时也遇不着他。若是怕伤了性命,做个失信人,不但跟随不得姓冷的,连玉皇庙也不必出家,还了俗岂不是正务!”有此一想,便胆大了十分,大踏步直向大蟒身边走来。

相离不过四五步,猛见那蟒陡将脑袋直立起,有七八尺高,又将长躯展放,甚是雄伟。但见:

口喷火焰,舌尖上挑起腥风;目放金光,牙缝中吹出毒气。身腰蜒蜿,似龙而无四足;鳞甲参差,像蛟而少一角。尾摇则山动峡折,头摆则石翻树倒。真是吞一象而不足,吃数人而有馀。

只见那蟒张着血淋淋大口,向不换吞来。不换忍不住“呵呀”了一声,急忙向一山凹内一躲。谁想一脚踏空,滚下崖去,被几株树根架住,不至滚到山底,头脸身手擦破了好几处。扒起来定神了片刻,向崖下一望,约有四五丈深,又见两三步中有一株极大的核桃树。急欲上那树去避蟒,见山面甚侧,惟恐再滚了下去,于是半走半扒,挨到树前,攀踏了上去。止上了三丈馀高,便看见那蟒将一块房大的石头缠绕住,张着口在石下来回寻觅。再看那大石,正在他滚下去山凹左边,才明白他在石上缠绕的意思。又恐被那蟒看见,急将身隐藏在树枝重叠之内。只见那蟒又回着头,折着尾,一段一段将所缠大石次第放开,然后展开长躯,夭夭娇娇向攀道行了几撺,又回过头来,将大石看了看,方奋力一撺,投南边山湾深涧中去了。不换在树上看得明白,心喜道:“若不是一脚踏空,那一滚儿滚得妙,此时早在他腹中,不知成怎么个苦况!”又待了一会,方敢下树。再看天色,己是黄昏时候,此时进退两难,惟有向前路急走。

约行二三里,见路旁有一间房儿,连忙推门入去,里面寂无一人,炕上到有旧布被一件,地下还放着些盆碗等类。不换道:“这是有人住居的所在。莫管他,且喘息片刻压惊。”又想道:“我从这条路也来往过两三次,到没看见这间房儿。”又说道:“既无房主人,我且乐得睡他一夜。明日只用巳时左近,便可与冷大哥全信。”跳下地来细看,昏黑之中也看不清楚。随手乱摸,到摸着火石、火简、火刀,三件在一处放着。随即打火照看,见地下有灯台。点了灯,将门儿顶住,却待要取被子睡觉,听得门外说道:“是谁在我屋内?还不快开门!”不换道:“房主人来了!”连忙跳在地下,将门儿开放。门外走入个少年妇人,手提着个小布袋儿,虽是村姑山妇,却生的是极俊俏人才。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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