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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会盟兄喜随新官任 人贼巢羞见被劫妻 第2节

且说朱文魁日日盼望山东关解乔武举信息,过了七八天,文书到来,青州一府遍查,并无乔武举其人。文魁见仇无可报,大哭了一场,与李必寿家夫妻留了十两银子,拿定主意去四川寻访兄弟。雇了好几天牲口,不是三两个,就是六七个,没有个单行的牲口。同人合伙雇,他总嫌贵。

一日,寻着个价钱最贱的牲口,脚户叫周奎。带了三百多银子,同周奎起身。一路上说起家中被劫的事体,并访不着乔武举下落话,这脚户听了,心中大喜。不想他是师尚诏手下的小贼!凡河南一省,士农工商、推车赶脚、肩担乞丐之类,内中俱有他的党羽。别处府分还少些,惟归德一府最多。这脚户见他行李沉重,又是孤身,久有下手之意,只是地方不便,那里有工夫和他四川去。今因他说起拿不住乔武举,那晚抢亲时,此人即在内,随向文魁笑说道:“可惜此话说的迟了两天,多走了百十馀里瞎路。”文魁道:“这是怎么说?”脚户道:“你若去四川寻兄弟,我就梦不着了;若说寻这乔武举,真是手到擒来。”

文魁大喜道:“你认得他么?”脚户道:“我岂但认得他,连他的窝巢也知道。归德府东夏邑县有个富安庄儿,我们同在一处住。那边也有六七百人家。这乔武举日日问场窝赌,把一个家兄被他引诱的输了好些银钱。我正无出气处,不意料他会做明火劫财强盗们做的事业,真是大奇大奇!他这月前还娶了个妾来家,说是费了好几百银子。”文魁忙问道:“你可见过他这妾没有?”脚户道:“那日娶来时,我们都看见他在门前下轿,到好个人材儿。”文魁道:“是怎么个人材?”脚户道:“长挑身子,白净瓜子面皮,脸上有几个小麻子儿,绝好的一双小脚,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穿着宝蓝绸袄。外罩着白布对襟褂子,白素绣裙儿。”文魁连连顿足道:“是,是极!”脚户道:“是什么?”文魁道:“咳!就是我的老婆,被他抢去了。”脚户也连连顿足道:“咳,可惜那样个俊俏堂客,这几天被乔武举揉擦坏了。”文魁蹙着眉头,又问道:“这乔武举是怎么个样子?”脚户道:“是个高大身材,圆眼睛,有二十七八岁,眉脸上带些凶狠气。”文魁道:“越发是了!不知他这武举是真是假?”脚户道:“怎么不真?富安庄儿上,还算他是有钱有势的绅衿哩!”

文魁听罢,只急得抓耳挠腮,道:“你快同我回去,禀报本县文武官拿贼,我自多多的谢你。”脚户道:“不是这样说,事要往稳妥里做。天下相同的人甚多,你骤然禀报了官,万一不是,这诬良为盗的罪,你到有限,我却难说。就是官府饶放了我,乔武举也断断不依我。”文魁道:“地方和他的功名俱相同也罢了,那有个男女的面貌并身上的衣服处处皆同?不是乔武举和我家女人是那个?快快的同我去来!”脚户道:“只因你性儿太急,好做人不做的事,家中就弄出奇巧故典来。现吃着恁般大亏,不想还是这样冒失!”文魁道:“依你便怎么?”脚户道:“依我的主意,你同我先到那边看看。若不是强盗,除脚价之外,你送我三两银子,这往返也是几天路程;若果然是强盗,你送我二十两,我才去哩。”文魁道:“就再多些我也愿意。只是这乔贼利害,到其间反乱起来,不是我被他打坏,就是他逃跑了。况他是开赌场的人家,手下岂没几个硬汉子?且我素未来过,门上人也不着我入去。”脚户道:“他家日夜大开着门顽钱,那一个入不去?你若认真他是大盗,同赌人就要拿他,六七百人家的地方,你道没王法么?就是本处乡保闻知,那一个敢轻放他?何况又有我帮着你。你只到富安庄儿问问,那一个不服我和家兄的拳棒?那一个不叫声周大哥、周二哥?”文魁听了这许多话,说道:“我就和你去,只是此事全要借仗于你。”那脚户拍着胸脯道:“都交在我身上。”

两人说明,同回夏邑县。到了一处村落,果然有四五百家人家。走入了街头,文魁道:“这行李该安放何处?”脚户道:“我同你寄放在人家铺子里,要紧的东西你带在身上。”文魁道:“到也罢了。”随即寄放了行李,身上带了银子,脚户也安顿了牲口。

两人走到一家门首,见院中坐着几个妇人,不敢入去。脚户道:“有我领着,还怕什么?”从这一家入去,湾湾曲曲,都是人家,有许多门户。文魁有些心跳起来,要回去。脚户道:“几步儿就是了,回去怎么?”又走了一处院落,方看见一座大门,原来四面都是小房子围着。内中出入的人甚多,到也没人问他。脚户道:“这就是了,快跟我来。”文魁道:“我心上好怕呀!”脚户道:“顽钱的出入不断,人都不怕,只你就怕了?”文魁不敢入去。脚户拉他到了二门内,见房子院子越发大了。有几个人走过来,问道:“这小厮身上有多少?”脚户笑道:“大约有三百上下。”那几个人便将文魁捉拿。文魁喊叫起来。众人道:“这个地方,杀一万人也没人管。”猛听得一人说道:“总管吩咐,着将这个人绑入去哩。”

众人把文魁绑入第四层大厅内,见正面床上坐着一人,正是乔武举,两傍带刀剑的无数。众人着他跪下,文魁只得跪在下面。只见乔武举道:“这不是柏叶村那姓朱的么?你来此做何事?”文魁那里敢说是拿他,只得说寻访妻子。乔大雄问道:“他身上有多少?”只见那脚户跪下禀道:“大约有三百上下。”大雄道:“取上来。”众人从文魁身上搜出。大雄吩咐,着管库的按三七分与脚户,又向文魁道:“你老婆我收用了,到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女人,我心上着实爱他。你日前说他的脚是有讲究的,果然裹得好。我今把他立了第三位夫人,宠出诸夫人之上。也算你痴心寻他一番,着你见见,你就死去也歇心。”吩咐:“请三夫人来。”闲人退去,左右止留下七八个人。

不多时,殷氏出来,打扮的花明柳媚,极艳丽的衣裙,看见了文魁,满面通红。文魁此时又羞又气,不好抬头。乔大雄让殷氏坐。殷氏见文魁跪在下面,未免十数年的好夫妻,哭亦不敢,笑亦不忍,只得勉强坐在床边。大雄问文魁道:“你看见了么?”文魁含愧应道:“看见了。”大雄吩咐左右道:“收拾了去!”大凡贼杀人,谓之“收拾”。殷氏忍不住求情道:“乞将军留他一条性命,也算他远来一场。”说罢,有些欲哭不敢的光景。大雄呵呵大笑道:“你到底还是旧情不断!但此人放他回去,必坏我们夫妻;留在此地,与你又有嫌疑。也罢,着他到后面厨房内,与孩儿们烧火效力去罢。”文魁此时欲苟全性命,只得随众去了。正是:

一逢知已一逢妻,同是相逢际遇非。

乃弟款端宾客位,劣兄缩首做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