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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萧麻子想钱卖册页 挡人碑装醉闹花房 第2节

少刻,郑婆子从后面走来,见炕上坐着个醉大汉,问道:“客人是那里来的?且去厅上坐。”那汉子斜瞅一眼,道:“这是皇宫?是御院?我坐不的么?”郑婆子道:“这房里有客人。请到厅上,有话和你说。”那汉子道:“难道我不是客人么?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你要替你闺女挡我一火。只是我禀性不爱老淫妇。”郑婆子道:“客人少胡说!”那汉子大笑道:“这个地方再不许我胡说,天下也没张口的地方了。你且少多说,吃我个响屁股儿。”说着,脱下一支鞋来,在郑婆子屁股上打了一鞋底,几乎打倒。郑婆子喊天振地,寻萧麻子去了。那汉子哈哈大笑,道:“这老淫妇如许年纪,还是这样怯床,不耐调戏!屁股上着了一下,就没命的跑了。”

不言醉汉在房中吵闹,且说苗秃子家中安顿了一番,又到试马坡来。入门不见郑三家两口子,先走到厅屋西房内瞧了瞧,玉磬儿也不在。原来玉磬儿避嫌疑,躲在后面去了。苗秃子又往东房里来,一掀帘子,见如玉和金钟儿两个坐在东边炕上,西边炕上坐着一个穿布服的大汉,指手画脚的与他两个说话。

如玉正在难解难分之际,看见苗秃子入来,心下大喜,连忙下地。金钟儿也在炕上站起来。苗秃子满面笑容,向如玉、金钟儿举手道:“久违,久违!”只听的那大汉子大喝了一声,说道:“不许多说!”苗秃子被这一声猛喝到喝的呆了,掉转头来,眼上眼下的看那汉子。那汉子见苗秃不转眼的看他,心中大怒,喝叱道:“你看我怎么?”苗秃子摸不着头脑,低声问如玉道:“这是谁?”如玉摇头道:“认不的。”那汉子指着苗秃,问金钟儿道:“他是个什么人?”金钟儿道:“他是泰安的苗三爷,现做府学秀才。”那汉子冷笑道:“他既是个秀才,他的头发都那去了?”金钟儿不好回答。那汉子见金钟儿不言语,心里大疑起来,骂道:“我看这厮光眉溜眼。分明是泰安州的和尚假扮了秀才,到你家来充嫖客。”又用手指着苗秃子大喝道:“与我摘去帽子,我要验看!”苗秃子见他睁着圆彪彪两只怪眼,与灯盏相似,心上着实害怕,向如玉道:“我走罢。”刚到门前,那汉子提着碗口大的双拳喝道:“你敢走么?”苗秃连忙回来。金钟儿见他急走急回,神情景况甚是可笑,不由的嘻笑有声。那汉子见金钟儿笑,他也仰着头笑起来。苗秃趁他笑的空儿,往外飞跑。那汉子见苗秃偷跑出去,大步赶出。

金钟儿向如玉道:“不好了!这要赶上,将苗三爷打几下,我父母脸上须不好看。”正说着,只听的门外脚步乱响。原来是大汉子将苗秃提回,提到当地下,用右手提住苗秃脖项,向大柜上一推,口中说声:“碰!”响一声,只听的苗秃“呵呀”,口内喊叫道:“疼杀了!疼杀了!”大汉子喝道:“你再喊叫,我便摔死你!”又听的苗秃柔声道:“不叫不叫,再不敢喊叫。”大汉子道:“不喊叫便饶你。”于是放开手,又在苗秃头上拍了一下,说道:“便宜你!”谁想这一拍将帽儿拍吊,露出光头,大汉子看见,大笑道:“我说是个和尚,不想果然!”苗秃子如飞的钻在西边柜夹缝中,两手摸着头,在里边嗯哈不已。金钟儿见那一碰已忍不住要笑,今又见将帽儿拍吊,躲在柜夹缝中揉头,光眉光眼,形像甚是难看,只笑的骨软筋苏。那大汉子见金钟儿笑的高兴,他坐在炕上,也陪着大笑不止。

猛听的院外郑婆子吵嚷,又听的一人喝道:“什么人在此胡闹?”须臾,见萧麻子入来。那汉子看见,就和小学生见了业师一般,一蹶劣跳起,在地下侍立。萧麻子道:“原来是你。你到此做什么?”那大汉子道:“我寻郑三借几个钱。”萧麻子道:“他那有钱与你?”说着,从腿内取出个包儿来递与大汉,道:“这是二两银子,拿去买酒吃。以后再不许到这地方来!”那大汉子接在手中,说了声:“多谢大爷照拂。”拿着一步一颠的去了。

如玉向萧麻子举手道:“老哥若再来迟一刻,我们都被他折磨死矣!”萧麻子猛见苗秃在西墙边大柜夹缝中半藏半露的站着,大笑道:“秃兄弟是几时来的,帽儿也不戴一顶?”苗秃子闭了双睛,两手揉着头,一句不言语,也不走出来。金钟儿又前仰后合的大笑起来。如玉将苗秃子扶出,苗秃睁开眼,朝着萧麻子跳了两跳,大叫道:“了不得!了不得!”又指着自己的秃头说道:“你只请看!”萧麻子瞧了瞧,见偏左边有茶杯大一个扢搭。萧麻子不由的大笑道:“这是怎么?”苗秃子又将双眼紧闭,只是摇头。金钟儿又大笑起来。

如玉将大汉捉回苗秃话说了一遍,萧麻子又大笑。苗秃子睁开眼,大叫道:“唐汉以来,未尝有此一碰!”喊叫罢,又向萧麻子连连作揖道:“我是瘦弱书生,不能与那厮作对。你若肯与我报此一碰之仇,便是我重生父母;你若不与我报此仇,着你家男盗女娼!”萧麻子道:“这秃奴才,真是少打之至!”苗秃说罢,坐在地下椅子上,一手揉头,一手在心上胸上摸索。萧麻子道:“他的帽子到底那去了?”金钟儿又笑起来,指着柜底下道:“那不是!”如玉替他拣起来,戴在头上。

苗秃又说道:“了不得,真是一万分了不得!不知那里来了一个囫囵忘八恙儿,凶的合天神一般,把我学生几乎苦死,全不晓的凌辱斯文是何等罪犯!”金钟儿道:“那大汉果然利害!不想见不得萧大爷,要教他来就来,要教他去就去,到像是用熟了的人。”萧麻子道:“他是咱们堡西有名的挡人碑。今日还算吃的酒少,若吃的酒多,连我也不敢惹他了。”金钟儿笑道:“日后只教他吃个半醉儿就罢了。”萧麻子瞅了一眼,道:“这小顽皮单管胡说!”

少刻郑三来,金钟儿因他不照门户,尽力数说了几句。又将卖春宫并玉磬儿与萧麻同谋差挡人碑寻闹,告诉与郑婆子。郑婆子将玉磬儿叫到后院,再三审问,玉磬儿以不知情回答。郑婆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若不是为苗秃子来,几乎挨一顿好打。此后,与金钟儿越成不解之仇恨。正是:

小人伎俩等于龟,明不作为暗作为。

信矣嫖场多崄巇,歌吹谈笑伏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