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萧麻子想钱卖册页 挡人碑装醉闹花房
词曰:
册页提来欲卖钱,苦相缠。几回推托费周旋,已心嫌。
醉汉也来闹一番,岂无缘?被他叱咤即回还,弄虚悬。
右调《太平时》
话说温如玉和金钟儿两人在星前月下啮指盟心,从此后更添百番恩爱,行走坐卧,寸步不离。如玉不但不到西房里去,等闲连一句话也不和玉磬儿说。因此都弄下大心事。
过了几天,张华来了,如玉将金钟儿教他的话一五一十都向张华说知。张华甚喜,又将苗秃子字儿取出递与。如玉看里面写着:急欲来试马坡看望,因刻下请了几个赌友放稍,收下人家二万多钱无出,关系脸面,恳如玉于张华回来时,千万设法挪凑,定在十五天后归还。后面又写了几句誓辞。如玉问张华道:“苗三爷是几时放稍,又收下人家二万多钱,写字向我来借?”张华道:“谁知道他。”如玉道:“我那里有钱借与他!你回去时,只说将字儿忘记,没有着我看。”张华道:“大爷安心不借与他,只用说’没钱’两个字,打发的他远远的。又不该欠他的,他会怎么!他使用大爷的钱还少?那一宗儿他还过?世上那有个借一百遍便与他一百遍的道理。若说字儿大爷没有见,他还要借哩,肯轻易丢开手?”如玉道:“直直的说没有两字,不好看。太太当日病故时,他也曾出过力。只以好言回复,说刻下弄不出钱来就是了。”张华道:“大爷不提起,小的再不敢说。正是同小的买棺木,他没有落钱;此外卖当物、卖住宅、找地价,大爷得多一半,他落少一半。还感激他哩,把血都被他杀尽了!大爷适才不说么,金姐到是个乐户人家,念大爷相交日久,还要替大爷想法儿省几个钱,掏这点良心。苗三爷是大爷最厚不过的朋友,问他那心,还不如个婊子哩!就如这试马坡,若不是他引了大爷来,王掌柜家铺子里岂但七百两,连一千四百两也存在那里。”如玉道:“看么!刚才说着人话,就放起狗屁来了。你人到也罢了,止教这不识数儿没法化你。”正说着,郑三走入后园,叫张华吃饭去了。
如玉回到东房,将张华说苗秃话告知金钟儿。金钟儿大笑道:“你糊里糊涂,还不如张华明白。”两句话把如玉说羞了,用力将金钟儿推倒,吃了十几个嘴,硬将裤子拉下,把阳物狠命的插入,狠干起来。
次日,面同郑三出了五十两帖子,打发张华回泰安取银。郑三两口子甚是欢喜。过了数日,张华字来,说王掌柜的去江南买货等话,照如玉吩咐回复。如玉着郑三看了字儿,也没的说。如此过了四十馀日,苗秃子来过一次,甚责如玉不救他的急,住了数天去了。又过了数日,郑婆子问王掌柜的话,向金钟儿说了几遍,金钟儿总以“就写字与张华”回复。
一日早饭后,金钟儿要去后院洗脚。如玉道:“你还回避我么?”金钟儿笑道:“那一块肉儿你没见过,还回避你什么?怕有客来不方便。”如玉道:“也不过是萧麻子,有谁来?”金钟儿着小女子打水,在东房内洗浴。如玉坐在厅屋内。
没有数句话工夫,只见萧麻子走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向如玉道:“有件东西,烦大爷估计估计。”说着,在桌儿上将包袱打开,看时是二十四册寿山石春宫。如玉看罢,也不言好歹。萧麻子道:“值多少银子?”如玉道:“这件东西没什么凭据,看人爱不爱,总以人物得神情为第一,花卉屋宇诸般配合次之。此册装饰甚是平常,论值也不过五六两银子。”萧麻子道:“这是个舍亲,因连岁禾稼歉收,拖欠三四年的钱粮。本县日夕比追,无可措兑,托我替他卖卖,止要二十两银子。大爷留下罢,这也是个半积阴功半散心的事。”如玉笑道:“实不相瞒,舍下此物最多,如今还有六七套闲丢在那里。”萧麻子让如玉坐下,笑说道:“大爷虽是相府门第,恐怕未必识货。这件东西,必须金姐赏鉴方妥。”于是高声叫道:“金姐,你来,有件东西烦你看看。”金钟儿在房里应道:“我就出去。”两人又议论了春宫一会,萧麻子又叫,只见答应不见出来。原来金钟儿不好意思说出洗脚,如玉又不代为告白,萧麻子心上便大不自在起来。
忽见玉磬儿掀起西房帘子,笑说道:“萧大爷,过我房里来坐坐。”萧麻子应道:“就是。”站起来,将册页包了,指着说道:“这件东西也还好。”如玉道:“委的家间颇多,用他不着。”萧麻子略笑了笑,点着头儿道:“用不着他,也就罢了。”提上册页入西房去了。
如玉去后园小解回来,到东房内,见金钟儿才缠了脚,还在炕上扎梆未完。问如玉道:“萧大爷说什么卖不卖的话,我也听不清楚。”如玉将他卖册页的话说了一遍。金钟儿忙问道:“他去了没有?”如玉道:“在西房坐着。”金钟儿急下炕来,到庭前叫萧大爷。叫了两声,小女子在院中说道:“去了。”金钟儿回东房,向如玉道:“今日卖册页这件事,你处错了。”如玉道:“那里有二十两银子买这些闲物!”金钟儿道:“谁教你买?他是这两个月来没有见你一个钱,拿这册页作个引子。你买下更好,你不买,原该应许帮他令亲,或五两或四两,完粮银就是了。”如玉道:“我与他令亲没一面之交,我帮他怎么?”金钟儿笑道:“好整人!萧大爷那里有欠钱粮的令亲?你要知道,令亲就是萧大爷,萧大爷就是令亲,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你先时还明白些,怎如今越法不如先了?也罢,等他明日来,我合他说罢。只是素日萧大爷从不去西房里坐。”如玉道:“是玉姐叫了去。”金钟儿道:“那淫妇叫他去做了什么?这到不可不防备。”如玉道:“怎一个人多疑如此!”金钟儿道:“你、你就只会……”说到此句,又笑了。
次日早饭后,两个在东房内并肩叠股说情趣话儿,只听院外有人问道:“那个是金钟儿的房?”又听得小女子说道:“这边就是。”说未完,见一大汉子半角帘子挝起,踉踉跄跄的颠将入来。头顶紫绒毡帽,外披一口钟青布哆啰,内穿着蓝布大袄,腰里系着一条搭包,入了门,将屁股一歪,就坐在炕沿边上。
如玉躲在地下一把椅子上坐着。金钟儿却待下地,那汉子大喝道:“坐着,不许下地!”金钟儿见这人醉了,只得坐下,问道:“客爷是那里来的?”那汉子把双眼睛半开半闭,答道:“你问我么?我从我家里来。”说着,将一条腿往炕一伸,问金钟儿道:“你就是金钟儿么?”金钟儿道:“我就是金钟儿。”那汉子指着如玉道:“这是谁?”金钟儿道:“是泰安的温大爷。”那汉子道:“就是温二爷便怎么!你和他说,我与他结拜个弟兄。”金钟儿道:“温大爷从不好人结拜弟兄。”那汉子道:“想是嫌我的胡子长?我拔了他!”说着,用手拔下几根来,向金钟儿道:“这个使的了使不的?”金钟儿不言语。那汉子将怪眼睁起,冷笑道:“怎么我问着你不言语?必定是为我人品不高,玷辱你的姑老。”金钟儿道:“温大爷为人最是谦和,只是生平不好与人结拜弟兄。”那汉子哈哈大笑,道:“也罢了,他既不好与人结拜弟兄,你与我结拜个弟兄罢。”金钟儿道:“我是个女人,怎么与客爷结拜弟兄?”那汉子道:“不了,与我结拜个两口子罢。我让你做汉子,我做老婆,何如?”金钟儿见话说邪了,叫郑三道:“有客在此,你也不来支应!”叫了几声,郑三也不知那里去了。
如玉看见光景不妥,连忙往门外走。那汉子把左胳膊一伸,拦住门前,不放如玉出去,如玉又只得回椅子上坐下。那汉子道:“温二哥,你上炕来。我与你吃三杯。”如玉不回答。那汉子发话道:“怎么?我让你吃酒,你妆聋推哑,你真个当我沾你的光么?别人认得你是温大哥,我的拳头认不得你是温二爷。”金钟儿向如玉道:“你就在我身边坐坐罢。”如玉无奈,坐在炕上。
那汉子见如玉坐下,又低着头笑了。从怀中拉出五六寸长一把小沙壶来,将塞儿去了,又掏出个小酒杯儿来,前仰后合的斟酒,一半斟在杯里,一半斟在杯外。先拿一杯向金钟儿嘴上一掇,说道:“你吃!”金钟儿接在手内。又从腰内掏出一个酒杯,斟上酒,向如玉脸上一伸,说道:“你吃!”如玉只得接住。随后又掏出个杯来,斟一杯,一饮而尽,拍着腿长叹道:“杀人可恕,寡酒难当!”又从怀中捞出两个生鸭蛋来,向金钟儿道:“送你一个吃。”金钟儿道:“这是生鸭蛋,该怎么吃?”那汉子笑道:“你原是樱桃小口,吞不了这一个鸭蛋。我与你分开吃罢。”用手一捏,弄的黄子白子流的手上炕上都是。又将一个在自己牙上一磕,黄白直流嘴上,忙用手掌在嘴上揉了几下,弄的胡子皆黄,笑向金钟儿道:“好苏脆东西,一沾手就破了。快拿手绢儿来,我揩手。”金钟儿道:“我没有手绢儿。”那汉子道:“你没手绢儿,你这衣服襟子就好。”说罢,就用手来挝,吓的金钟儿连忙将一块铺枕头的布子递与。那汉子拿过去,胡乱揩了两下,将手上未尽的黄白都揩在自己眉眼上。金钟儿又叫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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