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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听危言断绝红尘念 寻旧梦永结道中缘 第2节

于冰见厅内无人,向城璧等道:“我们此刻可以去了。”城璧道:“只恐他家人们不肯放行。”于冰用手向厅屋内西墙一指,道:“我们从此处去。”城璧等三人齐看,见那西墙已变为一座极大的城门。于冰领三人出了城门一看,已在西门外,往来行人出入不绝,朱文炜家已无踪影矣。金不换乐的满地乱跳,温如玉目瞪神痴,连城璧掀髯大笑道:“这一走走的神妙不测,且省了无数的脚步。”又笑问于冰道:“此可与我们在温弟家从大磁罐内走是一样法术么?”于冰道:“那是遮掩小术,算得什么!此是金光挪移大转运,又兼缩地法,岂遮掩儿戏事也?”四人向西同走约有六七里,于冰远远的用手向如玉道:“那座花园,可是你做梦的地方么?”如玉道:“正是此地。”于冰道:“你日前是做梦,我今领你去寻梦。还你个清清楚楚,你可一心学道,永解狐疑。”如玉大笑道:“怎么这梦还可以寻的么?我到要明白明白。”四人说着,入了那座花园门。

那种菜的人见三四人同一道士入来,忙问道:“做什么?”于冰道:“我们看看就去。”于冰指着那木牌坊问如玉道:“你昨日做梦时,可见一座牌坊么?”如玉道:“我梦中果见座牌坊,却比这牌坊高大华美数百倍,并不是这样不堪形象。”于冰道:“不独这牌坊,率皆如此。此即华胥国界,即是你睡觉入梦之地也。你看上面还有‘大觉园‘三字,‘大觉’乃知觉之谓,莫认作睡觉之‘觉’也。不但你在梦中,即今日你亦未省‘大觉’二字耳。”又走了几步,见东南上一带土冈,有一丈四五尺长,二尺半高下,斜横在西北。于冰道:“此土冈即你用火攻计烧马如龙军兵地也。”如玉道:“我梦中在此岭扎营,曾问众将。伊等言此岭长二十五里,宽二三里、四五里不等。今止数尺长短,何大相悬绝如此?”于冰笑道:“此即梦中所见。木牌坊之类,不过借名色形像点缀而已。你若必如梦中长大宽阔,你看这园子能有几亩。”过了土冈,见面前有几株甘棠树。于冰道:“此即你荣封甘棠侯、大丞相享荣华之地也。”

金不换道:“温贤弟,你何不高叫几声,看你所配的兰芽公主并你两个儿子,他们有点响应没有。”如玉耳红苗赤的道:“岂有此理!此皆莫须有的鬼话。”于冰道:“你梦中的华胥国,以及海中鲸、黄河清、步登高、铁里模糊,并你妻子、家奴,这皆是梦中所遇之人,原无指证,谓之鬼话,未为不可。难道你梦中所到的地方,并此刻我指与你的地方,都与你梦中所经历者相合,也算做鬼话不成么?”如玉道:“梦中境象皆真山真水,城池树木、宫殿楼台是何等阔大,何等规模,那里是这弹丸之地,便将几千百里包括。”于冰道:“我方才言,不过借此所有名色形象点缀梦景而已,怎么你还拘执如此?我再说与你:魂之所游,即你心之所欲,因此把眼前所到之极小境界,皆化为无极之大境界。假如你无我符,焉能做的了此梦也?”说罢,又指着那几十堆大小石头道:“你看这些石头,高高下下,堆成假山。此即你梦中之太湖山,遣赤、白二将埋伏之地也。”又指着浇畦水渠道:“此渠系浇菜之水道,春夏时用他的多,至冬则无用矣。此即你梦中神水沟也。”往东南走了几步,见一无水池子。于冰道:“此即你梦中所争之荷花池界,公主之汤沐邑也。”从东南回来,四五步内有一小土坡,细草蒙茸。于冰道:“此即你梦中之倩女坡,及你被擒之地也。”又相阻一两步远,有几株金钱花。于冰道:“此即你梦中之金钱镇,铁里模糊斩你于此,醒梦之地也。”如玉长叹了一声。

于冰说罢,笑着回来。如玉道:“今所指诸地,皆与我所梦相符。可见我之魂魄,总不出这园外。只是华胥、槐阴、邯郸等国,在此园中何处?”于冰道:“你既是秀才,难道连四大梦的书,并本人自立的传文,还有后人做的传文,况邯郸、槐阴二梦且有戏文,历来扮演,怎么你就都没见过么?华胥国系黄帝梦游之所。醒后至数年,果游此国,其山川宫室、花卉草木无一不与前梦相合。邯郸系直隶地界。吕纯阳授枕于卢生,梦享富贵五十馀年,醒后黄粱尚未做熟,故又谓之黄粱梦。槐阴梦是淳于棼梦入大槐安国,大概与卢生梦相同,由大丞相降职知府,治南柯郡,醒后在一大槐树下。南柯,即槐树南一小枝也。又谓之南柯梦。还有一蝴蝶梦,又名庄周梦。也就如你梦中之游魂关,是言你魂魄游行也;佳梦关,是言你做好梦也;驻玉关,你名如玉,言玉驻于此关,不得再入槐阴国征讨也;倩女坡,借倩女离魂之名,言你之魂离也。这些名色,你梦中也该想一想。你今着我与你指出各关各国下落,要和园中所有之甘棠镇等处一般看在眼中,我该从何处着你看起?”连城璧道:“今日大哥领你寻梦,是怕你思念梦中荣华富贵、妻子儿孙,情意牵连,弄的修道心志不坚。所以才件件宗宗,或虚或实,都说明白,教你今后再不可胡思乱想。你当和你闲散心来么!”如玉道:“二哥指教的甚是。”

四人走出园子,来到无人之地。于冰道:“温贤弟,你听我说。我们洞有两处:一处在湖广衡山,名玉屋洞。这是紫阳真人炼丹之所,我们不过借住几年。一处就在你山东泰山,名琼岩洞,现有超尘、逐电两个在那里修炼。我们如今要回玉屋洞去。若将你也带在那里,与我们朝夕相伴,未免分你的志;亦且修行的人必预先受些苦难,扩充起胆量来,方能入道。意欲送你到泰安琼岩洞去,同超尘、逐电等修炼数十年,再做商酌。你意中如何?”如玉道:“任凭吩咐,我就到琼岩洞去。只求三位大驾时常看看我,我就感戴不尽了。但不知超尘、逐电是些什么人?”于冰笑道:“你到那里便知。”随向如玉道:“你既欲去,我教城璧送你。”向城璧道:“你可送他到琼岩洞,传与他凝神御气之法,待他呼吸顺妥,你再回玉屋洞中。”

城璧道:“温贤弟人必聪明,凝神御气,看来不用费力。只是他一身血肉未去半分,云断驾不起。若步行同去,琼岩洞道路有许多危险地方,和他走两个月,还定不住怎么。”于冰大笑道:“他若驾不起云,仙骨也不值钱了,我还度他怎么你刻下试试瞧。”城璧将如玉左臂扶住,着他闭住眼,口中念念有词,顷刻云雾缭绕,喝声道:“起!”同如玉俱入太虚。金不换连声喝彩道:“亏他!亏他!一日未曾修炼,起去时毫不费力,竟与我们一般。果然这仙骨不可不长几段在身上,将来到怕他要走到我们头前。”于冰道:“他若心上将世情永绝,必先你二人成就几十年。你此刻可仍回京中,弄几两银子,与温贤弟买皮夹棉衣、暖鞋暖帽,为御寒之具。皮衣分外多些才好,他纯是血肉之躯,非你二人可比。再买办几十石米,吩咐超尘等,着他两个轮流砍柴做饭,早晚要殷勤服伺他。他是豪华子弟出身,焉能乍然受得艰苦,过三五年后,再着他自己食用。若他两个少有怠忽,我定行逐出洞去。说与他们知道,我今去骊珠洞教化修文院雪山二女,以报他指引《天罡总枢》之情。”说罢,驾云赴虎牙山去了。

不换在地下挝了一把土,向坎地位上一洒,口中秘诵法语,喝道:“那物不至,更待何时!”须臾,袍袖内叮当有声,倒出六十两银子。将头上毡帽取下,把银子装在里面,揣在怀中。将道冠取出,戴在头上,口中鬼念道:“万一朱御史差人向南西门找寻,遇着时,我只将脸儿用袍袖一遮,他们见是道士,便不理论了。”于是复回旧路。

再说朱文炜从内院走出,请于冰与姜氏说话,不意遍寻无迹,心知去了。张华着急之至,哭请文炜示下。文炜劝他回山东,还赏了他二两盘费,又留他住了一天,方才回去。正是:

斩断情缘无推碍,分开欲海免疑猜。

他年再世成仙道,皆是甘棠梦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