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666 » 《绿野仙踪》 > 第七十七回 读谕单文华心恐惧 问贼情大猷出奇谋

第七十七回 读谕单文华心恐惧 问贼情大猷出奇谋

词曰:

钦差促至,兵权扫地,靦颜问个中情事。恐惧,恐惧,老花面无策躲避。

细询贼情,度时量力,预行定埋伏奇计。知趣,知趣,大元戎威扬异域。

右调《鸳鸯结》

且说文炜发了谕单,淮安至扬州不过三百馀里,驿站传递军情事件,五六个时辰即到。赵文华所统军将并地方文武官见了谕文内话,一个个互相私议,将谕单送入赵文华公馆。

文华看了第一行“钦命总督河南、山东、江南三省水陆军马兵部左侍郎朱”,看了这个字,觉得耳朵里响了一声,心下乱跳起来。连忙又往下看,第二行是“河南南阳总镇左都督林”,第三行是“直隶真定总镇都督同知俞,为晓谕示”。再往下看,是他三人奉旨统兵平倭寇的话头,也不知把自己安放何地,不由的神魂俱丧,心中想道:“难道我的书字没寄到太师府中?兵败江中的话,圣上怎么知道了?就是江南有人启奏,这严太师在内阁是做什么的,也该设法存留,与我想个解脱妙法才是,怎么任凭人家作弄,这不是故意儿闹我!”又想道:“我本兵部官,这侍郎内没个姓朱的。这若是朱文炜,就了不得了!”又笑道:“他是参革之人,总有保举,也不过与他个御史,连佥都也想不上,怎能到兵部侍郎为!”急急的将中军传入询问原委。

中军道:“此谕单是昨晚戌时从淮安发的,上面原系如此等语,中军也不晓得是什么原故。刻下满城文武并合营大小水陆将官,俱准备衣甲战船,迎接钦差,听候命令。中军还要在大人前禀知,好去远接。大要今晚不到,明早准到。”文华道:“南阳总兵官自然是林岱,真定总兵官我记得是俞大猷,这兵部左侍郎朱到底是那个?”中军道:“谕单上只有姓,没填着名讳。沿途探马传说,都说是昨年同大人领兵讳文炜的朱大人。早晚来了,大人一见就明白。”文华道:“你快去查明,禀我知道。”中军去了。

文华挝耳挠腮,甚是恐惧,在地下来回乱走。忽见家人报道:“胡大人来了。”文华迎接入来。胡宗宪道:“我与大人的事有些可虑。目今各营将士、文武官员俱支应新钦差,公馆看在天宁寺,还定不住他们在城外城里住。细问一路塘站,都说是提调水陆军马总帅是朱文炜,喜得还是我们的旧人;副帅是林岱,也是我的旧人;惟俞大猷我认不得他。如今他们来了,我们旨意还未定吉凶。有严太师,也错不到那里去,不过是调回交部议处,总降级调用,将来还可斡旋。”文华瞑目摇头道:“你我不破则已,破则不可救药!”宗宪大惊失色道:“不可救药便怎么?”文华道:“身家性命俱尽,岂止降级调用已耶!”宗宪听了,也着急起来,和文华商解脱之法。议论了半晌,也没个摆布,宗宪辞去。

少刻,家人禀道:“淮安又发了令箭来,吩咐各营水陆诸官,一个不许去迎接。又听得河东人马在城内驻扎大不是朱大人的意思,此刻都用令箭押出城外安营,擅入城者照违军令治罪。又吩咐我们的中军,拣拨一百名精细小卒,去镇江、江宁探听倭寇动静。发来三四十款条要,违令斩杀的话极多,声势甚是威严。刻下咱们公馆外只有几个千、把和佐杂官,副、参、府、道大些的一个也不见。怎么他们该这样势利!就是不教老爷领兵,到京里还是个兵部尚书,这也该晓谕他们一番。一次宽过他,他便日日放肆起来。”赵文华合着眼,摇着头道:“不是争这些的时候了。你们须要处处收敛,设或事有不测,徒着人家笑话。我想朱文炜去岁被我参倒,他自怀恨在心。今他领兵平寇,若是败了,与我一样;假如胜了,我的事件都在他肚里装着,被他列款参劾起来,真是活不成。须想个妙策,奉承的他欢喜了,忘却前仇才好。”想了一回,道:“也罢,你们可写我一年家眷寅教弟帖,与朱大人配二十四色礼物,须价值三千两方好,务必跪恳他全收才妥。此事必须丁全一行。再写年家眷侍生两帖,与二总兵。”又教了丁全许多话,方押礼物迎接去了。

到三鼓时分,丁全回来,禀说道:“小的拿老爷名帖并礼物,亲见了朱大人,颜色甚是温和,也结计老爷的事体。小的看他光景,不但不怨恨,且还有些感激。”文华道:“信口胡说!都是遇见鬼的勾当!”丁全道:“小的在老爷前敢欺半字?看朱大人口气,不过是难说出来,其意思间,若不是老爷昨年参了他,到今年合老爷一样了。”文华略点了点头儿道:“这话还有一二分。我也不求他和我喜欢,只求他将来放过我去,就是大情分了。”又问道:“礼物收了几样?”丁全道:“礼物虽一样无收,话说的甚好。向小的道:‘一则有两个总兵同寓;二则行军之际,耳目众多。将礼单收下,诸物烦老爷代为收存,回京时定行亲领。’着老爷不必挂怀。”文华心上甚喜,又问道:“你也该探探我的下落。”丁全道:“小的曾问过,朱大人说:‘我是在虞城县接的部文,星夜到此,连我升兵部侍郎原由尚且不知,那知你大人的话。’大要一到就来见老爷。两个总兵俱有手本请安。”文华听了这一番话,又放心了一头。正言间,只听的大炮震响,人声鼎沸。丁全道:“小的是迎到邵伯见朱大人,此时入天宁寺了。”

再说文炜等三人在天宁寺住了一夜,次早林岱道:“赵、胡两人和盐院鄢懋卿俱差人远接,府道处不去罢,这三处也须走走。”俞大猷道:“赵文华、胡宗宪都做过兵部尚书,谁耐烦与他投手本、走角门!况在行军之际,人马船只俱要查点,是极有推托的,差人去一说罢了。”林岱道:“三个人没一个人去,到底不好看。”文炜道:“我去走遭罢。”

随即三人吃罢早饭,文炜打轿先到赵文华公馆,文华老着面皮迎将出来,到厅上叙礼。文华先跪下顿首道:“岁前小弟误听谗人之言,一时冒昧,实罪在不赦,数月来愧悔欲死!本拟平定倭寇,替大人再行奏请,少赎弟愆,不意才庸行拙,又致丧败。今天子圣明,复以军政大权委任,固是公道自在,却亦大快弟心。”说罢,又连连顿首。朱文炜亦顿首相还,道:“弟樗栎散材,久当废弃,蒙圣恩高厚,隶身言官。去岁承大人保全回籍,正可以苟延岁月,今复叨委任,无异居炉火上也。”说罢,两人方起来就坐。

文华道:“大人率同二总兵督师,小弟与胡大人事亦可想而知矣。但不知已问何罪,乞开诚实告,毋记前嫌。”说着,又连连作了几个揖。文炜道:“昨承大人遣尊纪慰劳,已详告一切,嘱令代陈。小弟得升兵部,尚在梦中,大人与胡大人旨意,委实一字未闻。”文华道:“二总兵必有密信,大人不可相瞒,万望实告。”文炜道:“伊等接兵部火牌日即束装起身,日夜遄行四五百里不等,连本部人马一个未暇带来。他们越发不知首尾。”文华蹙着眉头道:“胡大人还可望保全。小弟若死于此地,自是朝廷国法;设有一线生机……”说着,又跪将下去。文炜亦跪下扶起。文华道:“小弟在苏、扬二府事件,还望格外汪涵。”文炜道:“大人在苏、扬二州光明正大,有何不可对人处?即小事偶失检点,小弟自应留心。”叙谈了一会,文炜告辞。文华亲自送到轿前,看的上了轿方才回去。

文炜又到胡宗宪公馆,宗宪连忙请入,接到大厅阶下。文炜行礼请候毕,各就坐。宗宪道:“去秋一别,时刻想念。今贤契又叨蒙圣顾,越格特升,指顾与林、俞二总兵大建勋绩。我与赵大人将来不知作何究竟,旨意也不知怎么下。你须向我据实说,开我怀抱。”文炜道:“赵大人问之至再,门生不好直说。今老师大人下问,理合直言无隐,老师好作趋避。”遂将林润如何参奏文华,圣上如何大怒、辱及严中堂,徐阶如何保奏,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宗宪道:“我与赵大人可俱革职么?”文炜道:“革职焉能了局,已着锦衣卫遣缇骑矣!大要早晚即到,老师可早些打点一切。”宗宪听了,只吓的浑身乱抖,面目失色,好半晌方才说出话来。向文炜道:“贤契去岁临别,着我告病速退,我彼时深以为然。后来赵大人报捷,将我也叙在里面,又补授浙江巡抚,一时贪恋爵禄,又爱西湖景致处处皆是诗料,将身子牵绊住,致有今日。这皆是我年老昏庸,不查时势之过!”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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