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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赵瞎子骗钱愚何氏 齐蕙娘杯酒杀同人

词曰:

春光不复到寒枝,落花欲何依?安排杯酒倩盲儿,此妇好痴迷。

金风起,桐叶坠,鸣蝉先知。片言入耳杀前妻,伤哉悔后迟!

右调《醉桃园》

且说何氏与蕙娘嚷闹后,过了两天,不见周琏动静,方才把心落在肚内。这日午后,独自正在房中纳闷,只听纱窗外步履有声,大丫头舜华道:“赵师傅来了。”但见:

满面黑疤,玻璃眼滚上滚下;一唇黄齿,蓬蒿须倏短倏长。足将进而且停,寄观察于两耳;言未发而先笑,传谲诈于双眉。忧喜无常,每见词色屡易;歌吟不已,旋闻吁嗟随来。算命也论五行,任他生克失度;起课亦数单拆,何嫌正变不分。弦子抱怀中,定要摸索长短方下指;琵琶存手内,必须敲打厚薄始成弹。张姓女好人才,能使李姓郎君添妄想;赵家夫多过犯,管教王家妇婢作奇谈。富户俗儿,欣借若辈书词开识见;财门少女,乐听伊等曲子害相思。既明损多益少,宜知今是昨非。如肯断绝往来,速舍有馀之钞;若必容留出入,须防无妄之龟。

何氏见赵瞎入来,笑说道:“我们这没时运的房屋,今日是什么风儿刮你来光降?”赵瞎将玻璃眼一瞪,笑说道:“这位大奶奶忒多心。就是那边新奶奶房中,我也不常去。”舜华与他放了椅儿,赵瞎摸索着坐下。何氏道:“怎么连日不见你?”赵瞎蹙着眉头道:“上月初六日把我第二个女儿嫁出去,就嫁了我个家产尽绝。本月又是大女儿的公公六十整寿。偏这些时没钱,偏又有这些礼往。咳!活愁杀人!”说罢,又把嘴一裂笑了。何氏道:“你知道么?我日前和那贼淫妇大闹了一场。把我一个小丫头被淫妇的落红万死奴才一壶滚水几乎烧杀,被我把他主仆骂了个狗血喷头。我只说九尾狐叫汉子杀了我,不想也就罢了。”舜华道:“那日若不是我抢他回来,那半壶滚水不消说也全浇在他脸上了。是最狠不过的人!”何氏道:“你领他着赵暹摸摸,看烧的还像个人样!”舜华便将玉兰拉在赵暹怀前。赵瞎摸了摸道:“可惜我前日没来,教这娃子多疼了两天。”说着,便蹙眉瞪眼,口中嚼念起来,在小丫头头脸上吹唾了几口,又用手一拍,道:“好了!”

何氏道:“你们也不与赵暹茶吃?”赵暹道:“茶到不吃……”却待说,又笑了笑。何氏道:“你要吃什么?”赵暹道:“有酒给点吃吃才好。”何氏笑道:“你不为吃酒还不肯来哩。”向舜华道:“你把那木瓜酒与他灌上一壶。”赵瞎道:“大奶奶赏酒吃,到是白烧酒最好。那木瓜酒少吃不济事,多吃误功夫。”何氏道:“我这边没烧酒。”舜华道:“我出去着买办打半斤来罢。”赵瞎道:“还是这位舜姑娘体贴人情。”何氏道:“好话儿!他是体贴人情的,我自然是不体贴人情的了。”赵瞎忙分辩道:“好大奶奶!不得大奶奶吐了话,这舜姑娘一万年也不肯发慈悲。”何氏道:“你今日到太太房中去来没有?”赵瞎道:“去来。”何氏道:“可向你说我和那淫妇的话没有?”赵瞎道:“我去时见太太忙的狠,与宅中众位大嫂、姑娘们分散秋季的布匹,我就到奶奶这边来。”

正言间,舜华已到,笑说道:“赵师傅的好口福,我已经与你顿暖在此。”赵瞎满面笑容道:“好,好!我日前看你的八字不错,管保将来要做个财主娘子哩。”何氏道:“又说起看八字,你看我八字内到几时才交好运哩?”赵瞎道:“今年正月间,我与大奶奶曾看过。自昨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仇星入度,住一百九十六天方退。”何氏道:“如今这淫妇就是我的仇星。你这话是说在正月未娶他以前,果然应验了。”赵瞎低笑道:“那一次算命不应验来!”舜华与他地下放了一张小桌,又放下一个小板凳,领他坐了,把酒壶、酒杯都交在他手内,说道:“还有两碟菜,一碟是咸鸭蛋,一碟是火腿肉。你受享罢。”赵瞎道:“好,好。”连忙将酒先吃了两杯入肚,寻取菜吃。何氏道:“你们看,他吃上酒就顾不的了。”

赵瞎道:“大奶奶是甲午年己巳月壬子日癸卯时,六岁行运,初运戊辰。交过戊辰,就入卯运。上五年入丁字,丁与壬合,颇交通顺。今年入卯字运,子、卯相刑,主六亲不睦,又冲动日干,不但有些琐碎,且恐于大奶奶身上有些不利。”何氏道:“是怎么个不利?”赵瞎道:“不过比肩不和,小人作祟罢了,又兼白虎入度。”何氏道:“不怕死么?”赵瞎道:“你老人家只打过今年七八月间,将来福寿大着哩。到七十六岁上,我就不敢许了。”何氏道:“你看我运气还得几年才好?”赵瞎轮着指头掐算道:“要好,须得交了丙寅。丙寅属火,大奶奶本命又是火,这两重火透出,正是水火既济,只用等候四五年,便是吐气扬眉的时候了。”何氏道:“看目下这光景,便四五个月也令人挨不过。”又道:“你看我几时生儿子?”赵瞎又将指头轮了一会,笑说道:“大奶奶恭喜生子年头,却在交运年间。这年是丙寅运,流年又是甲辰,女取干生为子,这年必定见喜。”何氏道:“你看在那一月?”赵瞎道:“定在这年八月。八月系金水相旺之时,土能生金,金又能生水,水能生木。从这年大奶奶生起,至少生一手相公。”何氏道:“怎么个一手?”赵瞎道:“一手是五个。”何氏道:“我也不敢妄想五个,只两个也就有倚靠了。”赵瞎道:“从今年二十一岁至二十六岁,这几年,大奶奶要事事存心忍耐,诸处让人一步为妥。”何氏道:“嫁旗随旗,嫁寇随寇。女人一生,不过倚仗着个汉子。你也是多年的门下,不怕你笑话,我把个汉子已经都让与那淫妇,你还叫我怎让人?”赵瞎一边吃酒,一边又笑说道:“我不怕得罪大奶奶,我却是一片为大奶奶的心肠。自古道:‘墙有风,壁有耳。’像大奶奶这样张口淫妇长短,便是得罪人处。”

何氏道:“我得罪了那淫妇便怎么?”少刻,又笑道:“你也劝的我是,我今后也不了。我还有句话问你:我常听的人说夫妻反目,何谓夫妻反目?”赵瞎道:“夫妻不和就是个反目。”何氏道:“可有法儿治过这反目来不能?”赵瞎道:“怎么不能!只用大奶奶多破费几个钱。”何氏道:“多费钱就可以治的么?”赵瞎道:“这钱不是我要,里面要买办许多法物,钱少了如何办的。”何氏道:“你怎么个办法?”赵瞎道:“自有妙用,管保夫妻和美。大奶奶若信这话,到临期便知我姓赵的果有回天手段;若不信,我也不相强。”何氏道:“你要多少?”赵瞎道:“如今不和大奶奶多要,且与我十两白银;等应验了,我只要五十两。你老是旧主人家,又且待我好,若是别家,这个功劳最大,三个五十两我还未肯依他。”何氏道:“若果治的夫妻从新和美,我与你两个元宝。假如不灵验,该怎么?”赵瞎道:“我先拿十两去,若不灵验,一倍罚我十倍。舜姑娘就做证见,做保人。量这十两银子也富不了我一世。我若没这本领,也不敢在主顾家说这般大话。大奶奶再细访访,我赵瞎子也不是说大话的人。”何氏道:“既如此,我的事就全借重你了。”

赵瞎也顾不的吃酒,侧着耳朵儿听动静。何氏道:“你只顾说话,到只怕酒也冷了。”赵瞎道:“不冷,不冷。”又道:“大奶奶既托我做事,这两位大小姑娘还得吩咐他们谨言。走漏了风声,我赵瞎小子当不起。”何氏道:“你休多心,他两个和我的闺女一样。”又道:“银子几时用?”赵瞎道:“要做,此刻就拿来。”何氏忙叫舜华开了银箱,高高的秤了十两白银,着舜华包了,递在赵瞎手内。赵瞎接着银子,顷刻神色变异,喜欢的两只玻璃眼上下乱动,嘴边的胡子都直竖起来,向何氏道:“我就去了。三日后,我绝早些来,大奶奶到那日起的早些。”说毕,提了明杖,出了何氏房门,便大一步小一步不顾深浅的去了。

到第三日,内外门户才开,这赵瞎便到何氏窗外问道:“大奶奶起来了没有?”何氏亦悬计着此日,却不意他来的甚早,连忙叫起舜华,开门将赵瞎放入来。赵瞎问道:“都是谁在屋内?”何氏道:“没外人,止我的两个丫头。事体可办了么?”赵瞎道:“办了。”于是神头鬼脸的从怀中掏出个小木人儿来,约有七八寸长,着舜华递与何氏。舜华道:“这是小娃子顽耍的东西,你拿来何用?”赵瞎乃冷笑着说:“你那里晓的!”何氏接在手内细看,见那木人儿五官四体俱备,背上写一行红字,眼上罩着一块青纱,胸前贴着一张膏药。何氏急忙将木人儿放在被内,问道:“这是什么个作用?”赵瞎悄语低声道:“这木人儿便是大爷。身上红字,是用朱笔写大爷的生年月日;眼上的青纱一块,着大爷目光不明,看不出谁丑谁俊;胸前贴膏药一张,着大爷心内糊涂,便可弃新想旧。大奶奶于没人的时候,将木人儿塞入枕头内,用针线缝了,每晚枕在自己头下,到临睡时叫大爷名讳三声,说:“周琏,你还不来么!”如此只用十天,定有应验。若还不应……”说着,又从袖内取出膏药二张,递与舜华,道:“可将枕头再行拆开,将木人心上又加一张膏药。看来也不用贴第三张,管保大爷早晚不离这间房了。此事关系的了不的,那枕头要好生紧守,宁可白天锁在柜内,到睡时取出为妥。一月后,我和大奶奶还要那一百银子哩。从今后,不但夫妻和美,连不好的运气都治过来了。此刻天色甚早,我也不敢久停,我去罢。”说罢,提了竹杖,和鬼一般的去了。何氏依他的指教,如法作用,这话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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