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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立储风波 第2节

万历十八年正月,长子朱常洛年满九岁。

神宗亲自来到毓德宫召见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王家屏等人,正式商议立储的事宜。申时行等人一致认为应该册立长子。

神宗说:“朕虽然没有嫡子,但长幼有序,朕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长子还小,是不是再等一段时间?”

申时行等人请求神宗说:“长子今年已经九岁了,正是需要教化的时候。”神宗点头称是,申时行等人这才叩头退出。

可才刚出了宫门,司礼监忽然追上来拦住了众人,说:“皇上已经宣皇子们入宫,请先生们一见。”申时行等人只好又返回宫中。

等到长子朱常洛和三皇子朱常洵到来,神宗召过长子朱常洛,让他站在御榻右边,面向各位大臣,并问申时行等人说:“你们看这孩子的相貌如何?”

申时行等人抬头看了片刻,齐声上奏道:“皇上的长子一表人才,威仪非凡,足以见得陛下福泽绵长。”

神宗欣然说道:“这都是祖宗的恩德,朕怎么敢当?”

申时行说:“长子渐渐大了,也到了该读书的时候了。”

王锡爵说:“皇上之前还是太子的时候,六岁就能读书了,长子读书已经有些晚了呢。”

神宗说:“朕五岁就能读书了。”说着,神宗又指着三皇子说:“这孩子也五岁了,还离不开乳娘呢!”又用手把长子引到膝前,摸着他的头叹惜。

申时行等人又叩头说:“这样一块璞玉,陛下何不早些琢磨,让他成器呢?”

神宗说:“朕知道了。”申时行等人方才告退。

不料这事又被郑贵妃知道了,于是郑贵妃对神宗又是撒娇又是嗔怪,弄得神宗无可奈何,只好低声下气地求她息怒。郑贵妃趁机要挟神宗,带着神宗来到大高元殿,让神宗在神明面前发下密誓,约定将来一定立朱常洵为太子。又由神宗亲笔写下誓言,将它封在玉盒中,授予郑贵妃。郑贵妃方才转怒为喜,自此,越发尽力侍奉神宗。

神宗已经坠入情网不能自拔,整天待在西宫沉迷于酒色,还罢免了每天的讲课和升授官的面谢。每至日上三竿,大臣们都已经等待多时了,还不见神宗出来。这就罢了,有时候神宗竟派太监传旨,说自己圣体欠安,下旨免朝。甚至连郊外祭祀这样的大典都要官员代替,自己懒得出宫。

大理评事雒于仁见状,上奏直指神宗的过失:

臣备官岁余,仅朝见陛下者三,此外惟闻圣体违和,一切传免,郊祀庙享遣官代行,政事不亲,讲筵久辍,臣知陛下之疾,所以致之者有由也。臣闻嗜酒则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则丧志,尚气则戕生。陛下八珍在御,觞酌是耽,卜昼不足,继以长夜,此其病在嗜酒也。宠十俊以启幸门,时有十小阉被宠,谓之十俊。溺郑妃靡言不听,忠谋摈斥,储位久虚,此其病在恋色也。传索帑金,括取币帛,甚且掠问宦官,有献则已,无则谴怒,此其病在贪财也。今日搒宫女,明日搒中官,罪状未明,立毙杖下,又宿怨藏怒于直臣,如姜应麟、孙如法辈,一诎不申,赐环无日,此其病在尚气也。四者之病,胶绕身心,岂药石所能治?故臣敢以四箴献陛下。肯用臣言,即立诛臣身,臣虽死犹生矣。

神宗看到奏折当然大怒,差点就把雒于仁给杀了,幸好申时行在一旁劝解,神宗才只将他削职为民。后来吏部尚书宋纁、礼部尚书于慎行等人又联名上奏请求立储,都被神宗指斥,并夺去俸禄,以示惩罚。大学士王锡爵素来刚直,认为立储是国之根本,只要储君一日不立,国本即一日未定,准备和内阁六部众大臣一起再次上奏,并和申时行商议。申时行觉得神宗既然说过会册立长子,不过推迟一两年,现在不如暂缓立储一事。

王锡爵开始还勉强忍耐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不顾一切地上奏神宗,请长子读书,并录用言官姜应麟等人。王锡爵说得非常恳切,但神宗还是不为所动。王锡爵索性直接申请立储,神宗仍然不予答复。王锡爵自觉无用,只好以母亲老了需要照顾,上奏请求回乡,没想到神宗竟同意了。

不久,申时行等人再次上奏请求册立东宫,神宗终于应允,下旨于万历二十年春举行册立大典。

到了万历十九年冬季,工部主事张有德请神宗预备立储事宜,遭到了神宗的斥责,神宗褫夺了他的俸禄,以示惩罚。适逢申时行因病告假,许国对王家屏说道:“小臣都留心国本,不顾自身安危,上奏力请建储,难道我们这些大臣,就这样沉默下去吗?”

随即,便仓促拟定奏折,竟不等与申时行商议,即将他名衔首列。神宗认为自己毕竟有言在先,不能反悔,似乎有了立长子为储君的意思。

可那郑贵妃宠冠六宫,所有的内外政务,哪一件她不知道?当下带着玉盒去找神宗,跪在他面前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郑贵妃边哭边说:“皇儿朱常洵从小就没有福气,情愿让位给长子。从前的誓约就此取消吧!”神宗明知郑贵妃是有心刁难自己,但是自己以前亲笔写下的誓言,现在看都笔墨未干呢!况且郑贵妃哭得梨花带雨,那模样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被她融化的。

神宗扶着郑贵妃的玉手,让她起身,一面为她拭泪,一面好言安慰。神宗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大堆话,最后还是决定遵从誓言,不再理会内阁大臣的抗议。巧的是申时行这时上奏说,许国等人的奏折中将自己的名字摆在了第一个,但臣当时因病告假,完全不知道有此事。神宗于是顺风使舵,将许国等人的奏折和申时行的奏折一并颁发了出来,意在讽斥许国等人,让他们自行改过。

给事中罗大纮递上弹劾申时行的奏折,说申时行迎合圣意,为的是维持宠信,表面上答应大臣们请求立储,暗地里却为自己撇清,实在是阳奉阴违。中书舍人黄正宾也上奏痛骂申时行,结果神宗下旨削去罗大纮的官职,并杖责黄正宾,将他革职为民。许国、王家屏又要挟神宗说不立储就辞官,神宗下旨斥责许国,说他身为大臣,不应该和小臣勾结,勒令他罢官回乡。

许国一离去,舆论更是一边倒,纷纷指责申时行。申时行不得已,只好请求去职,神宗一再挽留,直到申时行第三次乞归,并举荐了赵志皋、张位等人代替自己,神宗方才恩准。申时行离开后,神宗任命赵志皋为礼部尚书、张位为吏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内阁参与机务。

万历二十年,礼科给事中李献可见神宗还没有立储的意思,就请神宗先让长子读书。没想到李献可忙中出错,在奏折里误写了弘治年号,神宗觉察后,立马批评李献可侮辱君主,将他贬斥外调。王家屏、孟养浩等人上奏营救,神宗命锦衣卫杖责孟养浩一百下,并革去他的官职,其他人也全部被贬斥。

王家屏知道神宗没有立长子的意思,随即辞官回乡。吏部郎中顾宪成、章嘉桢等人上奏挽留,神宗讨厌他们多嘴,顺手削去顾宪成的官职,贬章嘉桢为罗定州州判。

顾宪成是无锡人,在他老家有一间东林书院,是宋朝时候的杨时讲道的地方,顾宪成和弟弟顾允成集资重新修筑了此处。顾宪成被罢官后,邀请和自己志同道合的高攀龙、钱一本、薛敷教、史孟麟、于孔兼等人来院中讲学,往往针砭时政,评价人物,朝中也有不少大臣和他们遥相呼应。后来顾宪成等人被朝廷称为“东林党”,最后和大明江山一起同归于尽了。真是:

盛世宁无吁咈时,

盈廷交哄总非宜。

才知王道泯偏党,

清议纷滋世愈衰。

立嫡长子本是古礼,没有嫡长子就立长子,这也是常情。神宗宠溺郑贵妃,想废长立幼,朝廷大臣据理力争当然没错,但要说储位一定,国本就定下来了的话,未免有些夸大其词。尧帝是弟弟,后人都称他是贤君,却没有人指责他占了哥哥的帝位。选择贤人为储君,是有利于社稷有利于百姓的上上策,何必非要拘泥于长子?朝臣屡次请求立储,导致神宗心生抗拒,甚至连教长子读书的请求也被驳斥,神宗固然有过失。但大臣们不懂得退步,只是意气相争,未免也是一大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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