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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出 卧辙

〖浪淘沙〗 (老录事上) 狗命带酸寒 [酸寒:即寒酸。] ,不做高官,白头纱帽保平安,职掌批行和带管 [职掌:掌管。] ,有的钱钻。

自家南柯府录事官便是。南柯府堂风水,单好出些老官 [好:爱好。] 。你不信?驸马爷二十年,田司农二十年,俺录事也二十余年。来时油光嘴脸,如今胡子皓白了。天恩钦取公主 [天恩:皇帝的恩惠。] 、驸马还朝,三日前公主起行,驸马将府事交盘与田司农 [交盘:前任离职时将账目等工作细节与后任交接清楚。] ,今日起程。司农爷长城饯别,早分付了。驸马爷来时是太守,今回朝去是个左丞相了。车路欠平 [欠:缺少。] ,着人堆沙,填起一堤,约有三十里长,两头结彩为门,题着四个大字:“新筑沙堤”,好些小百姓来看也。

〖前腔〗 (扮父老持奏上) 少壮老平安,一郡清官。贤哉太守被征还,百姓保留天又远 [保留:保举留任。] ,要打通关 [打通关:即打通关节。] 。

(见丑跪介) 参军爷,小的们有下情。 (丑) 甚么事? (父老) 淳于爷管府事二十年,百姓家安户乐,海阔春深。一旦钦取回朝,百姓怎生舍得? (丑) 这不干俺事。 (父老) 众父老商量,尽南柯府城士民男妇,签名上本 [上本:古代臣子向皇帝呈送奏本。] ,保留淳于爷再住十年。京师窎远 [窎(diao,四声)远:遥远。] ,敢央及参军爷,拨下快马十数匹,一日一夜三百里,飞将本去,万一令旨着驸马爷中路而转,重镇南柯。但凭百姓们亲赍,恐不济事了。 (丑惊介) 你们要留太爷,怕上本迟了,央俺拨快马十数疋,一日一夜飞将本去,万一令旨着驸马爷中路而转 [中路:半路。] ,重镇南柯。但凭百姓们亲赍 [赍:送。] ,恐不济事了。 (丑惊介) 你们要留太爷,怕上本迟了,央俺拨快马十数匹,一日一夜飞将本去,万一令旨着驸马爷中路而转,重镇南柯。罢了,列位父老哥免照顾。 (父老泣介) 参军爷不准,央田爷去。 (丑) 央田爷么?你去,你去。 (众起介丑) 回来讲与你听,便是田爷知南柯府事了 [知:主持。] ,不好意思得。 (父老) 原来新太爷就是田爷,不便央他了。还是百姓们蚁行而去罢 [蚁行:比喻循序渐进。] 。 (丑) 着了 [着了:好了。] ,田爷将到。 (众避介)

〖一落索〗 (田上) 廿载府堂签判 [宋代各州、府选派京官充当判官时称签书判官厅公事,简称“签判”,掌诸案文移事务。] ,奉旨超阶正转 [超阶:指越级擢升的官职。] 。长亭相送旧堂还 [旧堂:指上任太守。] ,呀! 塞路的人千万。

(丑参见介) 禀老大人:酒筵齐备。 (田) 红尘拥路,想都是送太爷的么?好百姓!好百姓! (丑) 鼓吹声喧,太爷早到。 (田、丑走接介)

〖懒画眉〗 (生引众上) 一鞭行色晓云残,五马归朝百姓看。 (内作喊哭介)俺的太爷呵! (生) 拥路者数千人,因何如此? (丑) 都是攀留太爷的 [攀留:攀辕恳留。] 。 (生) 原来是衔恩赤子要追攀,俺有何功德沾名宦,知道了,是百姓们厚意,他替俺点缀春风好面颜。

(田跪接介) 司农田子华迎接公相。 (生) 司农请起,下车相揖 [揖:作揖,古人拱手行礼。] 。 (下介,揖介,生) 司农,这条官路几时修好了?呀,彩门金字:新筑沙堤。 (田) 是,新筑沙堤宰相行。 (生笑介) 愿与足下同之。 (同行介)

〖前腔〗 (生) 俺承恩初入五云端 [五云:五色祥云,吉祥的征兆。] 。 (田) 这新筑沙堤宰相还。 (生) 重重树色隐隐銮。 (田)前面长亭了,下官备有一杯酒, 便停骖只觉的长亭短。 (生) 恰正是取次新官对旧官 [取次:仓促。] 。

(做到介,田参见介,生) 早问别过了周司宪,便到贵衙,未得相见。借此官亭之便,拜谢司农。 (田) 不敢。 (拜介,生) 廿载劳君作股肱 [股肱:比喻左右辅佐的臣子。] 。 (田) 堂尊恩德重难胜。 (生) 公私去后烦遮盖。 (田) 还望提携接后程 [后程:以后的前程。] 。 (丑参见介) 录事官叩头。 (生) 起来。二十年的参军清苦,俺去后司农好看觑他 [看觑:照看。] 。 (丑叩头谢介,田) 看酒。 (吏持酒上) 竹映司农酒,花催上相车 [居首位的宰相。] 。酒到。

〖山花子〗 (田送酒介) 喜南柯一郡棠阴满 [棠阴:比喻惠政或良吏的惠行。] ,公归故国槐安。二十载家宁户安,到今朝行满功完。(生) 印务俱已交盘了 [印务:指官署的印信和职务。] 。 看黄金印文边角全,文书查交仓库盘,筵席上金杯满前离恨端。 (合) 归去朝廷,跨凤骖鸾 [跨凤骖鸾:比喻结成美好佳偶。] 。

〖前腔〗 (生) 俺旧黄堂政事新人管,有一言听俺同官 [同官:官职名位相同。] :休看得一官等闲,也须知百姓艰难。 (田) 喜明公教条金石刊,下官遵承无别端。二十载故人依依离别颜。 (合前)

(生) 公主久行,本爵难以羁迟 [本爵:原来的爵位。羁迟:淹留耽搁。] ,吿辞了。 (生起行介)

〖大和佛〗 (众父老上) 脑项香盆天也么天,天留住俺恩官。 (跪泣介)老爷呵 ,你暂留几日,待俺借寇长安 [借寇:借用东汉载恂的典故,这里指为地方上挽留官吏。] ,舍的便抛残。 (生泣介)父老呵,难道我舍的 ,朝廷怎敢违钦限 [钦限:皇帝规定的限期。] ?俺二十年在此,教我好不回还 [好不:多么。] 。 (父老) 俺男女们思量,二十载恩无算,怎下的去心离眼。 (泣攀卧介)老爷呵 ,俺只得,倒卧车前泪斓斑手攀阑。

(生) 少不的去了,起来,起来。 (行介)

〖舞霓裳〗 (众) 众父老拥住骏雕鞍,众男女拽住绣罗襕。 (生泣介) 车衣带断情难断,这样好民风留着与后贤看。司农呵,为俺把苍生垂盼 [垂盼:看重。] 。 (众泣介) 留不得,只早晚生祠中跪祝赞 [生祠:为活人建立的庙祠。] 。

(生) 父老,我去也。

〖红绣鞋〗扶轮满路遮拦 [扶轮:怀恩报效。] ,遮拦。东风回首泪弹,泪弹。长亭外,画桥湾,齐叩首,捧慈颜。贤太守,锦衣还。

(生) 众父老子弟们,请回了。 (众) 百里内都是南柯百姓送行。 (生) 生受了。

〖尾声〗 (众) 官民感动去留难。 (生) 二十年消受你百姓家茶饭,则愿的你雨顺风调我长在眼。 (下)

(父老吊场) 好老爷,好老爷。俺们一面拜见田爷,一面保留驸马爷。还是驸马爷管的百姓稳。俺们权坐一坐 [权:权且,姑且。] ,每都派一名赴京。 (做派数,内响道介,丑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无常祸福。呀,你们父老还在这里。 (众) 老爷,还待赶送一程。 (丑) 你们都不知,太爷行到五十里之程,前路飞报,公主不幸了 [不幸:灾祸,这里特指死。] 。 (众) 怎么说? (丑) 公主薨了 [薨:古代称诸侯或有爵位的大官死去。] 。 (众哭介) 怎么好?天也!当真么? (丑) 不真哩!田爷分付俺回来,取白绫、素绢、檀香去行礼,还说不真? (众) 这等,驸马爷不能勾回郡了 [勾:同“够”。] 。打听是真,俺们合众进香去。

贤哉太守有遗恩,

去郡伤哉好郡君 [郡君:古代妇女的封号。] 。

自是感恩穷百姓,

千年泪眼不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