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巧作合诗骄平子 第3节
平如衡又题二句道:
雏语消魂若死何。
顾影却疑声断续,
燕白颔又题二句道:
闻声还认影婆娑。
相将何以酬今日,
平如衡收一句道:
倒尽尊前金叵罗。
二人题罢,俱欢然大笑。
燕白颔方整衣重新与平如衡讲礼道:“久闻吾兄大名,果然名下无虚。”平如衡道:“今日既成文字相知,高姓大名,只得要请教了。”那少年微笑道:“小弟不通姓名罢。”平如衡道:“知己既逢,岂有不通姓名之理?”那少年又笑道:“通了姓名,又恐怕为兄所轻。”平如衡道:“长兄高才如此,无论富贵,便是寒贱,也不敢相轻。”那少年笑道:“吾兄说过不相轻,小弟只得直告了:小弟不是别人,便是袁石交所说的燕白颔。”平如衡听了大笑道:“原来就是燕兄,久仰,久仰!”又打恭致敬。
平如衡正打恭,忽见袁隐睁开眼立起来,扯着他乱嚷道:“老平好没志气!你前日笑燕紫侯纨绔无才,又说他考第一是夤缘,又说止认得燕紫侯作才子,千邀你一会,也不肯来,万叫你一拜,也不肯往。今日又无人来请你,你为何自家挨将来,与我袁石交一般样奉承?”平如衡大笑道:“我被张寅误了,只道燕兄也是一流人,故尔狂言。不知紫侯兄乃天下才也。小弟狂妄之罪,固所不免;但小弟之罪,实又石交兄之罪也。”袁隐一发乱嚷道:“怎么到说是我之罪?”平如衡道:“若不是兄引我见张寅一阻,此时会燕兄久矣!”袁隐反大笑起来道:“兄毕竟是个才子,前日是那等说来,今日又是这等说去,文机可谓圆熟矣!”说罢,大家一齐笑将起来。
燕白颔道:“不消闲讲,请坐了罢。”遂叫左右将残席撤去,把留下的正席摆开。平如衡看见,忙起身辞谢道:“今日既幸识荆,少不得还要登堂奉谒,且请别过。”燕白颔一手携住道:“不容易请兄到此,为何薄敬未申,就要别去?”平如衡道:“不是小弟定要别去,兄有盛设,必有尊客,小弟不速之客,恐不稳便,故先告辞。”燕白颔笑道:“兄道小弟今日有尊客么,请试猜一猜尊客是谁?”平如衡道:“吾兄交游遍于天下,小弟如何猜得着。”袁隐笑说道:“小弟代猜了罢。我猜尊客就是平子持。”平如衡笑道:“石交休得相戏,果然是谁?”燕白颔道:“实实就是台兄。”平如衡着惊道:“长兄盛席先设于此,小弟后来,怎么说是小弟?”燕白颔笑道:“待小弟直说了罢!小弟自闻石交道及长兄高才,小弟寤寐不忘,急欲一晤。不期兄疑小弟不才,执意不肯枉顾。小弟与石交再四商量,石交道兄避富如仇,爱才如命,故不得已薄治一尊于此,托计兄作渔父之引,聊题鄙句,倾动长兄。不意果蒙青眼,遂不惜下交。方才石交佯作醉客,小弟故为唐突,皆与兄游戏耳。一段真诚,已托杯酒。尊客非子持兄,再有何人?”
平如衡听了,如梦初醒道:“这一段爱才高谊,求之古昔,亦难其人。不意紫侯兄直加于小弟,高谊又在古人之上矣。”因顾袁隐说道:“不独紫侯兄高情不可及,即仁兄为朋友周旋,一段高情,也不可及。”袁隐笑道:“甚么高情不可及,这叫做‘请将不如激将’。”平如衡又对计成说道:“燕兄既有此高义,吾兄何不直言?又费许多宛转。”计成道:“我若直说破,兄又不道相戏?”大家鼓掌称快。道罢,方才重新送酒逊席,笙歌吹唱而饮。二人才情既相敬重,义气又甚感激,彼此欢然;又有袁隐诙谐,计成韵趣,四人直饮到兴尽,方才起身。
正欲作别,忽见张寅同着一个朋友,兴兴头头的走上亭来。只因这一来,有分教:
君子流不尽芳香,小人献不了遗丑。
不知大家相会又是何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