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666 » 《品花宝鉴》 > 第十一回 三佳人妙令翻新 六婢女戏言受责 > 第2节

第十一回 三佳人妙令翻新 六婢女戏言受责 第2节

铁索揽孤舟,沧江急夜流,他归期约定九月九。夜行船,载沉载浮。

袁夫人道:“何如?我说你必有惊人之句。这五句如一句,比我的好得多了。这句《续西厢》更用得有趣。再要看兰妹的,想必更好,定是后来居上!”华夫人犹谦了几句。苏小姐性急,急于要掷,也无暇谦让,把骰盆移过来, 噹 啷 噹 啷掷了好几掷,才掷成了一个“将军挂印”,好不喜欢,便把秋波凝住,想了一想,凑成了五句,即笑吟吟的念将出来,是:

将军挂印,独立三边静,总为君有胸中百万兵。得胜令,公侯干城。

袁夫人赞道:“我说后来居上是不错的。兰妹这个令真叫我五体投地,唯有贺一个满杯罢!”苏小姐颇自得意,喜滋滋的倒谦了一句。华夫人也赞道:“果然好,但也是掷着了那个好色样,成全了他。”也贺了一杯,并命伺候丫环们每人都饮一杯酒,作个大犒三军,公贺将军挂印。十珠、六红等都饮毕。爱珠拉拉红雪的袖子,低低说道:“你们奶奶的‘五更转,甘与子同梦’说得有情;我们奶奶的‘铁索揽孤舟,搭着夜行船’,说得有理;二小姐的说得有声有势,三个各有好处。”红雪点点头道:“你说得一点不错。”袁夫人等听了,亦都微笑。

袁夫人再掷,掷了一个色样,是“落红满地”。袁夫人要争奇取胜,不肯就说,细细的想了一会,想成了一个,也甚得意,便念道:

落红满地,拭翠敛蛾眉,只是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骂玉郎,不醉无归。

苏小姐赞道:“姐姐这个实在好极,怎么能说得这般蕴藉风流?为什么我说不到这样,觉得有点粗气。这个我们该贺!”各贺了一杯。袁夫人笑道:“你是李杜大家,我是温李靡艳,如何比得上你来?”华夫人笑道:“这首绝妙,与题相称。我想姐姐是骂二哥天天带着相公,在园里喝醉了回来,教姐姐腰围都清减了。”袁夫人颇不好意思,说道:“你来取笑我,你留心了色样,这是有还礼的!”华夫人、苏小姐皆笑。那十珠、六红等听了,也各微微的笑,听他们主人说笑甚是有味。

华夫人取过骰子,掷了一个“二士入桃源”,也构思了一会,想着了几句妙语。但方才取笑了袁夫人,如今说出来又恐他要报复,不觉迟迟的,红泛桃腮;若改换了,便觉可惜,只得念道:

二士入桃源,桃源路可寻,新婚燕尔天教定。傍妆台,携手同行。

苏小姐听了,对着华夫人微笑。袁夫人笑道:“你怎么忽然想起初嫁的时候来?这几句可谓风华旖旎已极,如见薰香对景,画眉人偎倚妆台,喃喃私语,索口脂香。我们今日在此,未免不情!”华夫人笑道:“我知道你必要还礼。我所以踌躇了一会,欲要改两句,又不及这个好。原是我不是,招出姐姐这番话来。”说着大家都笑,群婢也都齿粲。又各贺了一杯,又到了苏小姐,掷了一个“梅梢月上”,想了一想念道:

梅梢月上,花树香玲珑,人间玉容深锁绣帏中。琐窗寒,零露浓浓。

华夫人先赞了好,袁夫人道:“你这个可谓温柔香艳之至矣,又恰是闺秀口气。我略比你长了几年,就说不到这样秀韵,这真是勉强不来的。”苏小姐只是含笑,又贺了一杯。

那边红香低低对宝珠说道:“你听各人行的令,真像各人的语言情性,连相貌都像。这是什么缘故?若教彼此换一个过儿,就便都不像本人了。”宝珠等微笑。袁夫人又取过骰子来,掷了一个“观灯十五夜”。苏小姐道:“这是姐姐的本地风光,可以把那些百鸟百兽、神龙癞象、火树银花一齐说出来,做个热闹灯节了!”袁夫人笑道:“我也这么想,但我未必有这力量。”想了一会,凑不上来,只得重换了,念道:

现灯十五夜,未醉岂劳扶,一声声道不如归去。步步娇,谓行多露。

华夫人、苏小姐大赞。华夫人道:“姐姐风流倜傥,情见乎词。这几句如见姐姐扶着婢女一步步的走来,又像姐姐在园里看灯的光景,令人羡慕。”于是各贺了一杯。

此时华夫人便叫宝珠等,同着两家的丫环到后房去吃饭,这边伺候的人已少了好些。袁夫人听得后房也在那里“ 噹 啷 噹 啷”的掷骰子,有些哧哧的笑,与互相褒贬讥诮之声。苏小姐道:“他们在那里行令呢,不知行出来的怎样?”华夫人笑道:“就算他们也能说两句,未必有什么好的出来,总不如我们的。”于是又移过骰盆,掷了一个“桃红柳绿”,想了一会,念道:

桃红柳绿,花与思俱新,隔花人远天涯近。醉花荫,鼓瑟吹笙。

袁夫人道:“这个也把你的情韵都写出来,我如见你在花荫之下,绿妥红酣,芳情自遣,真是碧桃花下神仙侣!”华夫人道:“觉得我的出语总平些,没有姐姐的灵警。今日终是姐姐考第一,一片的香腻光泽都在字里头透出来,我只好甘拜下风!”袁夫人道:“哪里!清华明艳都被你们姐妹二人占尽了。昔谢灵运 [谢灵运——南朝宋诗人,其诗多描绘自然景物,开文学史上山水诗一派。] 说‘天下之才共一石,曹子建 [曹子建——即曹植,字子建,曹操第三子。] 独得了八斗’。我看如今你们二位共占了六斗,还有一个小才女来抢了三斗,只剩一斗,天下闺秀分起来,到我分不到一合了。”说得华夫人、苏小姐皆笑。

苏小姐道:“姐姐说那个小才女是谁家?”袁夫人道:“这人你们不认得么?是王质夫年伯的第二个女儿,名叫琼华,我们都是世姐妹。”华夫人道:“是通政司卿那位王年伯么?我们倒没有往来过。”苏小姐道:“这王琼华怎样好呢?”袁夫人道:“他今年十七岁,相貌是没有比得上他的,与二位真可鼎足为三。我前日请他们姐妹来看灯,他在席上就成了一首《灯月词》,顷刻之间,洋洋洒洒七八百字,光怪陆离,骇人耳目,绝像太白复生,此岂闺阁中所能的!”苏小姐道:“这首诗,姐姐可记得不记得?”袁夫人道:“不记得,改日我抄一篇出来送给你。”于是各人饮了一杯酒,又吃了些菜。听后房那些婢女们好掷得高兴,说笑的说笑,罚酒的罚酒。苏小姐又掷了一个“格子眼”,笑道:“这个好无趣。”想了一会念道:

格子眼,微风韵可听,忒愣愣是纸条儿鸣。恨更长,东方未明。

袁夫人道:“你还说这‘格子眼’无趣,倒成了这个好令,实在自然得很。”这一人三转,也有好一会工夫了。华夫人道:“停一停再行罢,我们且吃些菜,不是这么空费心的。”

且搁下外边,说后房那些美婢也在那里行令,有说得好,有说得不好,也有自己说不出要找人代说的,虽不敢十分嬉笑,但也交头附耳,摩肩擦鬓的挤在一堆。这徐家的十二红与华家的十珠,正是年貌相当,才力相敌,应该彼此相敬相爱才好。他们却不然,都怀着好胜脾气,两不相下,若不讲这些斯文技艺,倒还和气,若说起这些诗词、杂技,便定要你薄我,我薄你,彼此都想占点便宜,闹到后来,必至斗嘴斗舌的面红起来。这一回行令,内中有几个说得不好,已受了多少刻薄。红薇这一掷,掷了个“醉西施”,半天说不出来,急得两颊通红。爱珠想了一下,笑道:“我代你说,你要谢谢媒人才好。”即笑吟吟的对着红薇,还把一个指头指着他,念道:

醉西施,酒色上来迟,他昨日风清月朗夜深时。好姐姐,吉士诱之。

众人赞好。红薇道:“你真是个好姐姐,怪不得有人要诱你!”爱珠道:“我是说你的,你这好模样还不像个醉西施吗?”众人又笑。

蕊珠掷了个“鳅入菱窠”,嫌这名色不好,要不算,众人不依。蕊珠只得细想,也想不出来,觉句句总连接不上。红雪笑道:“我也代你说,你也要谢谢媒。”蕊珠道:“若好的你就说,若骂人的就免劳照顾。”红雪道:“不骂你,你还要感激我呢。”众人道:“你且念出来。”红雪笑道:

本篇未完,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