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众名士萧斋等报捷 老司官冷署判呈词 第3节
歇了几日,陆皂隶访得明明白白,是归自荣撵出一个奶妈了,因偷了一张钱票,两样银首饰,被主人搜着了,撵了出来。归自荣那几日因城外人眼多,故躲在城里头看戏,请的客都是心腹至交,所以不瞒他们。内中有个马回子,替他经手请了一个浙江人,丁忧 [丁忧——旧时称遭父母之丧为丁忧。] 的禀生 [禀(lǐn)生——科举制度中生员名目之一。] ,许了他一千两银子,先付润笔一百两,归自荣没有钱,只付了四十金,至今分文未付。那经手的马回子又从中赚了十两,那禀生仅得他三十两银子,倒替他中了一个举人,如今天天向马回子吵闹,把马回子的大门也打破了。归自荣躲在家里再不出来,并且闹得外头有些风声了。陆皂隶从奶妈子口中访得清清楚楚,便告诉了葛贴写。葛贴写便叫陆皂隶去向归自荣借一千银子,被归自荣啐了一脸吐沫,便一五一十嚷将出来。归自荣无法,掩不住口,也只得和他闹了一场。陆皂隶讹诈不动,逢人便说要告他。葛贴写与他作了一张呈子,就递在部里。马回子知道了,通知了那个禀生,两人星夜逃往他方去了。部中审了两次,归自荣不能狡赖,只得据实供明,革去举人,监押起来,俟拿到代枪之人,再行定案。此案一出,闹动了多少不第生监,鸣鼓而攻,并把归自荣在城外那些事情,一总捅出。部中看成了一个大笑话,有个老司官游戏三昧的作了一个勘语,是一篇四六文,满城传遍。从此归自荣成了一个衣冠禽兽了。
一日,文泽的家人从外面抄了一张来,送与文泽看。恰好南湘、仲清都在那里,大家看时,只见写道:
勘得归自荣,家本书香,父曾攀桂;心耽铜臭,性爱游花。浪迹都门,骗人弱息;缩头陋巷,拥彼淫娼。恣挑达于风月场中,攫钱财于鸳鸯被底。臀有肤而尽堪凿空,面无皮而岂解色羞?贪酒食之欢娱,畅烟花之缭乱。交游假托,后庭里玉树常埋;廉耻全无,前溪边秋砧又捣。既在泥涂以含垢,岂堪月窟以探香?借曰兔本前生,竟忘鳖为同气;一味狐能工媚,示由虫自可怜。乌大傻破屋无存,尚须还债;马二回大门亦坏,遑问谢仪。效张冠而李戴,回天力于人工。夫枪替虽已鳞潜,而索贿尚多雀噪。皂隶岂知颠倒,乱吵街坊;诸生尽讦阴私,纷呈词牍。是宜先除巾服,消断袖之余妍;重挞鞭挝,起引锥之隐痛。照例充军烟瘴,俟全案之齐拘。大书以示衣冠,泄众人之公忿。此谳!
众人看了,笑个不已。仲清道:“这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若没有那皂隶一闹,又有谁人知道?此等污秽东西算个孝廉,真辱抹杀多少人!”春航道:“如今世上竟不成事了。你看此中漏网者固多,冤枉者亦复不少。前日瑶卿说,我们同年与他最好、教他画画的那个南京人金粟,本是个名士,性情磊落,大雅不群。因初到京时,寄居在某显宦家,也是自不检束,他的跟班与彼内眷有私,竟将相如、文君之事疑到此君身上,因此辞出。不意这位显宦明于责人,昧于责己,怀恨在胸,借此发挥,将此君亦另案锻炼,又带累了几个名士,一并斥革,你说冤枉不冤枉!”文泽道:“此等事亦不足为奇。即如唐六如、吴汉槎诸公,至今其名自在,虽经斥革,与他何损?要知如归自荣这种行为,只怕也没有了。”春航道:“难说,你看那买卖人的儿子,家人的内亲,其不通且不必论,难道也算身家清白吗?不过有幸有不幸就是了。”
正说话间,只见史南湘的家人进来说:“请少爷回去,老爷放了道了。”南湘听了,即便辞了众人先回。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