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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寄家书梅学使训子 馈赆仪华公子辞宾 第2节

当下三人讲了好一回,子玉见天色不早,辞了二人回家,到上房见了颜夫人。颜夫人似有不悦之色,子玉也不敢问,呆呆的站在一边。颜夫人道:“你父亲有家书回来了。你做的事他都知道,并且说我不能教训你,自去看罢!”便将家书递与子玉。子玉接了,未看时已唬得目瞪口呆,走到窗前恭恭敬敬捧了,看了一遍,两颊通红,一言不发,只看着颜夫人。颜夫人见了这样光景,心上着实可怜,只得故作冷笑道:“知道害怕,莫若从前不作这些事不好么?以后学好也由你,不学好也由你,横竖我不能跟着你出外。你若再不要好,你父亲回来,恐未必依你!”子玉只得连连答应几个“是”,也不敢坐下,也不敢退出。

颜夫人也不便安慰他,只好问他:“今日可见魏聘才?”子玉听了,似有踌躇,欲说不说的光景。颜夫人又问了一声,子玉说道:“没有见着,而且得个信,说魏聘才不晓得闹了什么事,被人告了,前日已收到刑部监里。”颜夫人听了,吃惊不小,急问道:“这话是谁说的?为着什么事?你从何处打听来?”子玉随口说道:“是一个认识的人,就是魏世兄的亲戚张仲雨说的。他也讲得不甚明白,倒像是狎妓饮酒,被坊官拿去的。”颜夫人听了,骂了一声:“下作东西!作这些不爱脸的事。如今便怎样呢?难道华府里也不管他吗?”子玉道:“听得魏世兄在城外的日子多,这件事改着个假名假姓,说姓李,大约还瞒着华府里。又有人说他新捐了个从九品。他虽说是李三才,人原知道他是魏聘才。”颜夫人脸都气红,停了一会道:“好吗,都是这些不成材的!就是李世兄,也是天天不在家,不知在外面做什么事,想来也未必干正经,我又不好说他。聘才的事,谅他总知道细底。”子玉道:“据李世兄讲,有两三月不见聘才了,他们近来倒很疏远。”颜夫人道:“但则聘才的事怎么好?其人虽不足惜,但究竟是老爷世交之子,打听个实信才好。”便叫个仆妇去传梅进进来。

梅进即便走到阶下站住,颜夫人将聘才的事说了,叫他到王亲家老爷处,托他关照关照,到部里说个情也好。梅进应道:“奴才就去,但魏少爷的事情虽小,已经收到监里,连他的家人都不容进去送饭,不知怎么要如此严紧。只怕亲家老爷未必肯讲这个情,或者他那华府里有人张罗他。”颜夫人道:“你想是知道他的情节,到底是怎样的?”梅进道:“昨日听得人说的。”便细细的将聘才的事说了一遍。颜夫人道:“虽然如此,我们是尽我们的心。你且到王老爷处走一走,能与不能再说罢。”梅进出去了。颜夫人冷笑道:“这是喜欢到相公家里去的榜样!”子玉臊得满脸通红,只得在下边凳子上坐下,即陪侍颜夫人吃了饭,然后回他书房。从此子玉心上惧怕,竟好几天不敢再作妄想。

梅进来到王宅,文辉传进问了来意,梅进禀明。文辉冷笑了一声道:“那魏聘才我一见他,就知道不是个东西!你们老爷定要留他,幸而如今出去了。这件事怎样去说?且刑部里绝无相好。你回去与太太请安,说我只好转托人碰他的运气罢。”梅进回去照直说了,颜夫人也无法,只得听其自然。

且说聘才在监里,许了蓉官与玉天仙许多银子,叫他们跟着他的口供,说系那日吏目请他在蓉官寓处吃酒,叫了媳妇玉天仙。饮酒中间,要问聘才借银一千两,聘才不允,因此口角。郁吏目预先带有兵役,即将他们锁了,带回寓所,改作查夜拿获,诈赃卖放,勒写欠票等情。玉天仙又供郁吏目常到他家吹烟饮酒,半月前发帖请分子,分金未到,因此挟嫌,设计锁拿。那日锁拿之后,又逼索钱五百吊,改供卖放。蓉官所供一样。部里审了两堂,彼此口供相对。华公子已知道了,欲待不管,心里又有些不安,只得着人到刑部里与他托情关照,因此轻办了好些,将吏目革职,聘才杖了二十,玉天仙逐出境外,蓉官释放回来。

结了案,聘才尚欣欣的得意进城,道是官司赢了,一径回华府来。门上人见了,都来宽慰了好些话。聘才扬扬的说道:“倒也没有受一点委屈,这些司官老爷们都与我相好,司狱又是我的至交,一切全仗了他们,这几日倒也张罗得很好。不知公子可知道此事么?”众人只好回说不知道。聘才进了自己屋子,尚有一起一起的人来问他,唯不见华公子打发人来,聘才真道他不知此事,便放了心。到了第三日,见林珊枝进来,两手捧了一大封像是银子,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公子送你的。”说完转身就走,聘才道谢两字尚说不及,已去远了。聘才见此光景与平日不同,有些疑义,遂看银包上面写着“赆仪 [赆(jìn)仪——送行的礼物。] 二百两”,心中跳了一跳,沉思了一回,已经明白,但一时不得主意,欲候珊枝出来说个明白。谁知候了两日,不见一个人来,就是平时常见的顾月卿、张笑梅也不过来。再思量了半夜,才定了主意,次早写了一封谢札,先说些感激的话,后说梅宅有事,现要请其回去照料家务,情面难却,只得暂去,俟开春再来。写完,自己到门房里告诉了门上,将书信给他传进。约有半个时辰,见门上进来道:“方才的字公子已看了,说回梅宅去的很是,公子有事不及亲送了。”聘才心上尚冀转过脸来,听了这话,不觉心如死灰,只得说道:“多多道谢公子并各位大爷们,多承照应了大半年,我今日就要搬出去,也不能当面叩谢了。”管门的答应着去了。

聘才无奈,只得收拾行李物件,一面问管事的要了一个大车装好,自己有一车一马,两个小使,一个厨子,一个车夫,一齐出了城,暂在一个店里歇了,消停了再找寓处。聘才在华府里仅有十个月,在外面招摇撞骗,所得银钱却也不少,华公子于修金之外,尚多馈赠。聘才捐了个从九品,花去四百余金,作衣服及浪花浪费共有二千金。此时除前日二百金之外,尚存三百金,还有些玩好等物。且幸所捐名次在前,约半年可选,因此胆壮心豪,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在店里住了两日,嫌他嘈杂,即租了宏济寺春航住的房子,高车大马,大阔起来,也不到梅宅去看望。蓉官、玉天仙时常往来,聘才以百金分送二人,又给了些零星玩好,日日征歌斗酒,自然有那一班气味相投的与他亲密。

却说富三爷闻得聘才闹了事,便在部里打听了几日,自己无路可通。后闻华公子替他托了情,才放了心。后又听见聘才辞馆出来,便又惦记着,放心不下,意欲邀他回家。一日,起早出城来找聘才,只见寺门口一班人在那里啰唣 [啰唣(zào)——纠缠吵闹。] 。富三爷下车时,见一个披着件青布老羊皮大袄,戴一顶旧秋帽,有三十多岁,口中在那里撒村混骂。富三爷听他说道:“原来这么不是朋友,一天到晚买长买短,茶茶水水,生炉子烧炕,哪一样不伺候到?许给一百吊才这么着,如今不认了,给三十吊钱就算了。你想公门中行好是没有的,过了河就拆桥。保佑你别进来第二回,再来你瞧着罢!”富三听了,知是刑部的禁卒,便皱着眉走进去。聘才的人见了,即忙通报。富三已走进院子,听到咭咭咯咯打鼓板。小使开了风门,见聘才与蓉官迎出来。蓉官便抢上一步,哈了一哈腰,就来拉手。富三把他拧了一把,蓉官便将富三的手扭转来。富三骂道:“小兔子,闹什么?”摆脱了手,忙与聘才见了,问了好,便道:“恭喜!恭喜!那几天我实在放心不下,司里头又没有认识的人,也不能进来瞧你,到你进了城,正要来看你,你又辞了馆了。老弟,你叫做哥哥的怎么不惦记你!你是个异乡人,无亲少故的,如今打算怎样?还是要找馆地呢,还是在城外住?不然到舍下去过年,也有个照应,省得庙里冷清清的。”

聘才道:“多谢三哥美意,但小弟在城外住便当些,还有几件事情,若到城里去就不便了,或者明年再来叨扰罢!”富三道:“旅费敷衍得下去吗?”聘才道:“暂住几月,尚可敷衍。”富三道:“也要省俭些才好。你在华府中也受用惯了,若如今要照样儿就费事。”聘才道:“自然要减省些。此刻就算这两个牲口是多余的,然而也省不来,雇来的车一天也要一吊六百钱,核算起来也就费得有限了。”富三要拉聘才出去吃饭,聘才说道:“在这里吃罢。”就吩咐多添几样菜。富三道:“咱们上馆子去罢,省得你自己费心。”聘才尚未回答,蓉官道:“你好糊涂,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五了,还有馆子?家家都收了,要讨账呢!”富三道:“不错,这两天心绪不佳,连日子都忘了。”聘才道:“有什么心事?还怕过不去年么?”富三道:“倒不是为过年,过年原不要紧。你忘了我这个直隶州如今已是顶选,前日出了两个缺,一个湖北,一个贵州。湖北好,贵州极苦。本应湖北轮到我,偏偏来了一个压班的来投供,只怕是他的了。贵州我听得一年不满三竿,如何是好?我想到选司找先生们商量商量,不知可好斡旋么?”聘才道:“这里的和尚是僧箓司,他的兄弟就是吏部文选司的经承,或者就托这和尚去商量商量,可以挽回也未可知。”富三道:“很好,我倒不便面讲,你就去与他说,若办成了,我重重的谢他。”聘才点头道:“这和尚倒好说话的,哪里算什么出家人,吃喝嫖赌样样精明,吹唱也好,还会专医杨梅疮,倒也真快活有趣。人人称他为唐老爷,他又要人叫他唐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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