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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悍妇计去孀姑 孝子生还老母 第4节

掌珠自没了阿婆,又把这污名去讥诮丈夫,越没些忌惮了。见他货物不大卖去,又回得快,便问他是甚缘故。于伦道:“一来生意迟钝,二来想你独自在家,故此便回。”掌珠道:“我原叫你不要出去,若在家中,你娘也不得跟人走了!”于伦也不回他。过了三日,道:“我当初做生意时,曾许祠山一个香愿,想不曾还得,故此生意不利。后日与你去同还何如?”掌珠道:“我小时随亲娘去烧香后直到如今,便同你去。”到第二日,催于伦买香烛,于伦道:“山边买,只带些银子去罢了。”那掌珠巴明不晓,第二日梳头洗脸,穿了件时新玄色花袖袄,灯红裙,黑髻玉簪,斜插一枝小翠花儿,打扮端正时,于伦却又出去未回。等得半日,把扇儿打着牙齿斜立,见周于伦来,道:“有这等钝货,早去早回。”于伦道:“船已在河下了。”掌珠便别了杨三嫂、李二娘、徐亲娘,分付阿寿照管门户。两个起身。过了盘门,出五龙桥,竟走太湖。掌珠见了:“我小时曾走,不曾见这大湖!”于伦笑道:“你来时年纪小,忘了。这是必由之路。”到岸,于伦先去,道:“我去叫轿来。”竟到章家。老者不在,止他儿子二郎在家,出来相见。周于伦道:“前月令尊在苏州娶一女人回来,是卑人家母,是贱累听信邻人,暗地将他卖来的。我如今特带他来换去,望二郎方便!”二郎道:“这事我老父做的,我怎好自专?”于伦道:“一个换一个,小的换老的,有甚不便宜?”章二郎点头道:“倒也是。”一边叫他母亲出来,一边着人看船中妇人何如。这边盛氏出来见了儿子,道:“我料你孝顺,决不丢我在此处,只是如今怎生赎我?”于伦道:“如今我将不贤妇来换母亲回去。”盛氏道:“这等你没了家婆怎处?”于伦道:“这不贤妇要他何用!”须臾,看的人悄地回覆二郎道:“且是标致,值五七十两!”二郎满心欢喜,假意道:“令堂在这厢且是勤谨和气,一家相得。来的不知何如?恐难换。”于伦再三恳求,二郎道:“这等且写了婚书。”于伦写了,依旧复到船中,去领掌珠。掌珠正在船中等得一个不耐烦,道:“有你这样人,一去竟不回!”于伦道:“没有轿,扶着你去罢。”便把一手搭在于伦臂上,把鞋跟扯一扯,上了岸。走了半晌,到章家门首。盛氏与章二郎都立在门前,二郎一见欢喜得无极。掌珠见了盛氏,遍身麻木,双膝跪下,道:“前日却是徐亲娘做的事,不关我事!”盛氏正待发作,于伦道:“母亲不必动气。”对掌珠道:“好事新人,我今日不告官府,留你性命,也是夫妻一场。”掌珠又惊又苦,再待哀求同回时,于伦已扶了母亲,别了二郎去了。

乌鸟切深情,闺帏谊自轻。

隋珠还合浦,和璧碎连城。

掌珠只可望着流泪,骂上几声黑心贼。二郎道:“罢!你回去反有口舌,不如在我家这厢安静。”一把扯了进去。

于伦母子自回。一到家中,徐婆正在自家门首,看见他母子同回,吃了一惊,道:“早晨是夫妻去,怎到如今母子回?禁不得是盛氏告在那衙门,故此反留下掌珠,给还他母亲,后来必定要连累我!”一惊一忧,竟成了病。盛氏走进自房中,打开箱子一看,细软都无,道:“他当初把女儿病骗我出门,一些不带得,不知他去藏在那边?”于伦道:“他也被我把烧香骗去,料也不带得。”到房中看,母亲的细软一一俱在,他自己的房奁也在,外有一锭多些逼火,想是桐乡人讨盛氏的身银,如今却做了自己的身银。于伦又向邻人前告诉徐婆调拨他妻,把阿婆卖与人家做奶母。前时邻人知道盛氏不见了,也有笑盛氏道:“守了多年,毕竟守不过。”也有的笑周于伦道:“是个小乌龟。”如今都称赞周于伦,唾骂徐婆,要行公呈。一急把徐婆急死了。于伦又到丈人家,把前事一说,道:“告官恐伤两家体面,我故此把来换了,留他残生。”钱望濠道:“你只赎了母亲罢,怎又把我女儿送在那边?怎这等薄情!”终是没理,却也不敢来说。他后边自到桐乡去望时,掌珠遭章二郎妻子妒忌,百般凌辱,苦不可言,见了父亲,只是流泪。父亲要去赎他,又为晚妻阻挡,不得去。究竟被凌辱不过,一年而死。这边周于伦有个三考出身做县丞的仲德,闻他行孝,就把一个女儿与他。里递要举他孝子,他道:“是孝子不是义夫。”抵死不肯。后来也纳一个三考,做了个府经历,夫妻两个奉事母亲终身,至今人都称他是个孝子。

雨侯曰:尝闻姑苏有二孝子,皆隐君子也。一隐于乞,一隐于市。狂歌娱母,可匹老莱。如此之婉转处变,真罕其比。

至性人曰:以妇卖姑,以妻易母,俱不经见之事。而邻人之构逗,卒至使周母流离,掌珠负慝,亦可为比匪之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