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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匿头计占红颜 发棺立苏呆婿 第3节

天明,一齐去告。告在本县钮知县手里。知县问两家口词:一边是嫁来的,须不关事;一边又在丈人家才回,贼又不拿东西,奸又没个踪影。忙去请一个蒙四衙计议。四衙道:“待晚生去相验便知。”知县便委了他。他就打轿去看了,先把一个总甲道:“是地方杀死人命大事,不到我衙里报,打下十板发威!”后边道:“这人命奇得紧!都是偿得命,都是走不开的!若依我问,平白一个人家,谁人敢来?一定新娘子做腔不从,撞了这简胜酒头上,杀死有之;或者柏茂夫妻纵女通奸,如今奸夫吃醋,杀死有之;只是岂有个地方不知?这是邻里见他做亲甚齐备,朋谋杀人劫财也是有的。如今并里长一齐带到我衙中且发监,明日具个由两请。”果然把这些人监下。柏茂与简胜央两廊人去讲,典史道:“论起都是重犯,既来见教,柏茂夫妻略轻些,且与讨保。”这些邻舍是日趁日吃穷民,没奈何,怕作人命干连,五斗一石,加上些船儿钱,管官包儿、小包儿、直衙管门包儿,都去求放,抹下名字。他得了,只把两个紧邻解堂。里长,他道不行救护,该十四石,直诈到二两才歇。

次日解堂,堂尊道:“我要劳长官问一个明白,怎端然这等葫芦提?我想这人柏茂嫁与简胜,不干柏茂事了。若说两邻,他家死人,怎害别人?只在简胜身上罢。”把个简胜双夹棍,简胜是小官儿,当不过,只得招“酒狂一时杀”人。问他要头,他道:“撇在水中,不知去向。”知县将来打了二十监下。审单道:

简胜娶妻方三日耳,何仇何恨,竟以酒狂手刃,委弃其头,惨亦甚矣。律以无故杀妻之条,一抵不枉。里邻邴魁、荣显坐视不救,亦宜杖惩。

多问几个罪,奉承上司,原是下司法儿。做了招,将一干人申解按察司,正是石廉使。他审了一审,也不难为,驳道:“简胜三日之婚,爱固不深,仇亦甚浅,招曰‘酒狂’,何狂之至是也;首既不获,证亦无人,难拟以辟。仰本府刑厅确审解报。”这刑厅姓扶,他道:“这廉宪好多事,他已招了水头去,自然没处寻;他家里杀,自然没人见。”取来一问,也只原招,道:

手刃出自简胜口供,无人往来,则吐之邴魁、荣显者,正自杀之证也。虽委头于水,茫然无迹,岂得为转脱之地乎?

解去,石廉使又不释然,道:“捶楚之下,要使没有含冤的才好。若使枉问,生者抱屈,那死的也仇不曾雪,终是生死皆恨了。这事我亲审,且暂寄监。”他亲自沐浴焚香,到城隍庙去烧香,又投一疏道:

璞以上命,秉宪一省,神以圣恩,血食一方。理冤雪屈,途有隔于幽明,心无分于显晦。倘使柏氏负冤,简胜抱枉,固璞之罪,亦神之羞。唯示响迩,以昭诬枉。

石廉使烧了投词,晚间坐在公堂,梦见一个“麥”字,醒来道:“字有两个‘人’字,想是两个人杀的。”反复解不出,心生一计,吊审这起事。

人说石廉使亲提这起,都来看。不知他一捱直到二鼓才坐,等不得的人都散了。石廉使又逐个问。简胜道:“是冤枉!实是在丈人家吃酒,并不曾杀妻。”又叫发财,恐吓他,都一样话。只见石廉使叫两个皂隶上前,秘密分付道:“看外边有甚人拿来!”皂隶赶出去,见一个小厮,一把捉了,便去带进,石廉使问他:“你甚人家,在此窥伺?”小厮惊得半日做不得声,停了一会,道:“徐家。”石廉使问道:“家主叫甚名字?”小厮道:“徐铭。”石廉使把笔在纸上写,是“双立人”一个“夕”字,有些疑心。道:“你家主与那一个是亲友?”小厮道:“是柏老爹外甥。”石廉使想道:莫非原与柏茂女有奸,怪他嫁杀的?叫:“放去。这起犯人且另日审。”外边都哄然笑道:“好个石老爷,也不曾断得甚无头事。”过了一日,又叫两个皂隶:“你密访徐铭的紧邻,与我悄地拿来。”两个果然做打听亲事的,到徐家门前问。他左邻卖鞋的谢东山,折巾的一个高东坡,又哄他出门,道:“石老爷请你。”两个死挣,皂隶如何肯放?到司,石廉使悄悄叫谢东山道:“徐铭三月十一的事你知道么?”谢东山道:“小的不知。”石廉使道:“他那日曾做甚事?”道:“没甚事。”石廉使道:“想来!”想了一会,道:“三月他家曾死一个奶子。”石廉使道:“谁人殡殓、扛抬?”道:“仵作卢麟。”石廉使即分付:“登时叫仵作卢麟,即刻赴司候检柏氏身尸!”差人飞去叫来。石廉使叫卢麟:“你与徐铭家抬奶子身尸在何处?”道:“在那城外义冢地上。”石廉使道:“是你入的殓么?”道:“不是小人。小人只扛。”石廉使道:“有些古怪么?”卢麟道:“轻些。”石廉使就打轿,带了仵作到义冢地上,叫仵作寻认。寻认了一会,认出来。石廉使道:“仍旧轻的么?”仵作道:“是轻的。”石廉使道:“且掀开来。”只见里边骨碌碌滚着一个人头。石廉使便叫人:“速将徐铭拿来!”一面叫柏茂认领尸棺。柏茂夫妻望着棺材哭,简胜也来哭。谁知天理昭昭,奶子阴灵不散,便这头端然如故。柏茂夫妻两个哭了半日,揩着眼看时,道:“这不是我女儿头!”石廉使道:“这又奇怪了,莫不差开了棺?”叫仵作,仵作道:“小人认得极清的。”石廉使道:“只待徐铭到便知道了。”两个差人去时,他正把爱姐藏在书房里,笑那简胜无辜受苦:“连你爹还在哭……”听得小厮道“石爷来拿”,他道一定为小厮去看的缘故,说:“我打点也无实迹。”爱姐道:“莫不有些脚蹋?”徐铭笑道:“我这机谋,鬼神莫测。从那边想得来?”就挺身来见。

不期这两个差人不带到按察司,竟带到义冢地。柏茂、简胜一齐在,一口材掀开。见了吃上一惊,道:“有这等事?”带到,石廉使道:“你这奴才!你好好将这两条人命一一招来!”徐铭道:“小的家里三月间原死一个奶子,是时病死的。完完全全一个人,怎只得头?这是别人家的。”卢麟道:“这是你家抬来的三[扌甹] 松板材。我那日叫你记认,见你说‘不消’,我怕他家有亲人来不便,我在材上写个‘王靓娘’,风吹雨打,字迹还在。”石廉使叫带回衙门。一到,叫:“把徐铭夹起来!”夹了半个时辰,只得招:“是因奸不从,含怒杀死。”石廉使道:“他身子在那里?”徐铭道:“原叫家人徐豹埋藏。徐豹因尝见王靓娘在眼前,惊悸成病身死,不知所在。”石廉使道:“好胡说!若埋都埋了,怎分作两边?这简胜家身子定是了。再夹起来!要招出柏氏在那里,不然两个人命都在你身上!”夹得晕去,只得把前情招出,道:“原与柏氏通奸,要娶为妾。因柏茂不肯,许嫁简胜。怕露出奸情,乘他嫁时,假称探望,着奶子王靓娘前往,随令已故义男徐豹,将靓娘杀死,将柏氏衣衫着上,竟领柏氏回家。因恐面庞不对,故将头带回。又恐王氏家中人来探望,将头殓葬,以图遮饰。柏氏现在后园书房内。”石廉使一发叫人拘了来。问时,供出与徐铭话无异。石廉使便捉笔判:

徐铭奸神鬼蜮,惨毒虺蛇。镜台未下,遽登柏氏之床;借箸偏奇,巧作不韦之计。纪信诳楚,而无罪见杀,冯亭嫁祸,而无辜受冤。律虽以雇工从宽,法当以故杀从重。仍于名下追银四十两,给还简胜财礼。柏茂怠于防御,蓝氏敢于卖奸,均宜拟杖。柏氏虽非预谋杀人,而背夫在逃,罪宜罚赎官卖。徐豹据称已死,姑不深求。余发放宁家。

判毕,将徐铭重责四十板。道:“柏氏,当日人在你家杀,你不行阻滞,本该问你同谋才是。但你是女流,不知法度,罪都坐在徐铭身上。但未嫁与人通奸,既嫁背夫逃走,其情可恶!”打了廿五。“柏茂!本该打你主家不正,还可原你个不知情,已问罪,姑免打。”蓝氏纵女与徐铭通奸,酿成祸端,打了十五。徐豹取两邻结状:“委于五月十九身死。”姑不究。卢麟扛尸原不知情,邻里邴魁等该问他一个“不行觉察,不行救护”,但拖累日久,也不深罪。还恐内中有未尽隐情,批临江府详究。即已是石廉使问得明白了,知府只就石廉使审单敷演成招,自送文书,极赞道:“大人神明,幽隐尽烛。知府不能。”赞一辞、称颂一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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