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666 » 《型世言》 > 第二十一回 匿头计占红颜 发棺立苏呆婿

第二十一回 匿头计占红颜 发棺立苏呆婿

国家刑名,在内寄法司,在外寄臬司。府州县刑狱,率先谳臬司,而臬司上之三法司,臬司正执要之地。乃府为不日之同僚,知、推又他日之言路,则有据其成牍而已。覆盆之冤,有谁与烛?第为上不可轻示其意,使下有希旨之人,而亦终不可不精为研求,祈悉其情也。使世得石廉使百辈布天下,当使东海不旱,燕台不霜。

翠娱阁主人

金鱼紫绶拜君恩,

须念穷檐急抚存。

丽日中天清积晦,

阳春遍地满荒村。

四郊盗寝同安盂,

一境冤空少覆盆。

亹亹弦歌歌化日,

循良应不愧乘轩。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未做官时须办有匡济之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做官时更当尽展经纶之手。即如管抚字,须要兴利除害,为百姓图生计,不要尸位素餐;管钱谷,须要搜奸剔弊,为国家足帑藏,不要侵官剥众;管刑罚,须要洗冤雪枉,为百姓求生路,不要依样葫芦。这方不负读书,不负为官。若是戴了一顶纱帽,或是作下司凭吏书;作上司凭府县,一味准词状、追纸赎、收礼物,岂不负了幼学壮行的心?但是做官多有不全美的,或有吏才未必有操守,极廉洁不免太威严,也是美中不美。

我朝名卿甚多,如明断的有几个:当时有个黄绂,四川参政。忽一日,一阵旋风在马足边刮起,忽喇喇只望前吹去。他便疑心,着人随风去,直至崇庆州西边寺,吹入一个池塘里才住。黄参政竟在寺里,这些和尚出来迎接。他见两个形容凶恶,他便将醋来洗他额角,只见洗出网巾痕来。一打一招,是他每日出去打劫,将尸首沉在塘中。塘中打捞,果有尸首。又有一位鲁穆,出巡见一小蛇随他轿子后边,也走入池塘。鲁公便干了池,见一死尸缒一磨盘在水底。他把磨盘向附近村中去合,得了这谋死的人。还有一位郭子章,他做推官,有猴攀他轿杠,他把猴藏在衙中。假说衙人有椅,能言人祸福,哄人来看。驼猴出来,扯住一人,正是谋死弄猢狲花子的人。这几位都能为死者伸冤,不知更有个为死者伸冤,又为生者脱罪的。我朝正统中,有一位官,姓石名璞,仕至司马,讨贵州苗子有功。他做布政时,同僚夫人会酒,他夫人只荆钗布裙前去。见这各位夫人穿了锦绸,带了金银,大不快意。回来,石布政道:“适才会酒,你坐第几位?”道:“第一位。”石布政道:“只为不贪赃,所以到得这地位,若使要钱,怕第一位也没你坐分。”正是一个清廉的人,谁晓他却又明决。

话说江西临江府峡江县有一个人家,姓柏名茂,号叫做清江,是个本县书手。做人极是本分,不会得舞文弄法,瞒官作弊,只是赚些本分钱儿度日。抄状要他抄状钱,出牌要他出牌钱,好的便是吃三盅也罢。众人讲公事,他只酣酒,也不知多少堂众,也不知那个打后手。就在家中,饭可少得,酒脱不得。吃了一醉,便在家中胡歌乱唱,大呼小叫,白了眼是处便撞,垂着头随处便倒,也不管桌,也不管凳,也不管地下。到了年纪四十多岁,一发好酒。便是见官,也要吃了盅去,道是壮胆。人请他吃酒,也要润润喉咙去,道打脚地。十次吃酒,九次扶回,还要吐他一身作谢。多也醉,少也醉,不醉要吃,醉了也要吃。人人都道他是酒鬼。娶得一个老婆蓝氏,虽然不吃酒,倒也有些相称:不到日午不梳头,有时也便待明日总梳;不到日高不起床,有时也到日中爬起;鞋子常是倒跟,布衫都是油腻,一两麻绩有二十日,一匹布织一月余,喜得两不憎嫌。单生一女,名叫爱姐,极是出奇,她却极有颜色,又肯修饰:

眉蹙湘山雨后,身轻垂柳风来。

雪里梅英作额,露中桃萼成腮。

人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爹娘连累,都道他是酒鬼的女儿,不来说亲。蹉跎日久,不觉早已十八岁了。愁香怨粉,泣月悲花,也是时常所有的。

一日,有个表兄,姓徐叫徐铭,是个暴发儿财主。年纪约莫二十六七,人物儿也齐整。极是好色,家中义儿媳妇、丫头不择好丑,没一个肯放过。自小见表妹时,已有心了。正是这日因告两个租户,要柏清江出一出牌,走进门来,道:“母舅在家么?”此时柏清江已到衙门前,蓝氏还未起,爱姐走到中门边,回道:“不在。”那蓝氏在楼上听见是徐铭,平日极奉承他的,道:“爱姐,留里边坐,我来了。”爱姐就留来里边坐下,去煮茶。蓝氏先起来,床上缠了半日脚,穿好衣服,又对镜子掠头,这边爱姐早已拿茶出来了。徐铭把茶放在桌上,两手按了膝上,低了头,痴痴看了道:“爱姑,我记得你今年十八岁了。”爱姐道:“是。”徐铭道:“说还不曾吃茶哩!想你嫂嫂十八岁已养儿子了。”爱姐道:“哥哥是两个儿子么?”徐铭道:“还有一个怀抱儿,雇奶子奶的,是三个。”爱姐道:“嫂嫂好么?”徐铭故意差接头,道:“丑,赶不上你个脚指头!明日还要娶两个妾。”正说时,蓝氏下楼,问:“是为官司来么?”吃了茶,便要别去。蓝氏道:“明日我叫母舅来见你。”徐铭道:“不消,我自来。”次日,果然来,竟进里边。见爱姐独坐,像个思量什么的,他轻轻把他肩上一搭,道:“母舅在么?”爱姐一惊,立起来道:“又出去了。昨日与他说,叫他等你,想是醉后忘了。”徐铭道:“舅母还未起来?”爱姐道:“未起,我去叫来。”徐铭道:“不要惊醒他。”就一把扯爱姐同坐。爱姐道:“这甚么光景。”徐铭道:“我姊妹们何妨?”又扯他手道:“怎这一双笋尖样的手不带一双金镯子与金戒指?”爱姐道:“穷,那得来?”徐铭道:“我替妹妹好歹做一头媒,叫你穿金戴银不了。只是你怎么谢媒?”?? 觍觍的缠了一会,把他身上一个香囊扯了,道:“把这谢我罢!”随即起身,道:“我明日再来。”去了。

此时爱姐被他缠扰,已动心了。又是柏清江每日要在衙门前寻酒吃,蓝氏不肯早起,这徐铭便把官事做了媒头,日日早来,如入无人之境。忽一日拿了支金簪、两个金戒子走来,道:“贤妹,这回你昨日香囊。”爱姐道:“甚么物事?要哥哥回答。”看了,甚是可爱,就收了。徐铭道:“妹妹,我有一句话,不好对你说。舅舅酒糊涂,不把你亲事在心,把你青年误了。你嫂嫂你见的,又丑又多病,我家里少你这样一个能干人。我与你是姊妹,料不把来做小待。”爱姐道:“这要凭爹娘。”徐铭道:“只要你肯,怕他们不肯?”就把爱姐捧在膝上,把脸贴去,道:“妹妹,似我人材、性格、家事,也对得你过。若凭舅老这酒糟头,寻不出好人。”爱姐道:“兄妹没个做亲的。”徐铭道:“尽多,尽多。明做亲多,暗做亲的也不少。”爱姐笑道:“不要胡说。”一推立了起身。只听得蓝氏睡醒讨脸汤,徐铭去了。

自此来来往往,眉留目恋,两边都弄得火滚。一日,徐铭见无人,把爱姐一把抱定,道:“我等不得了。”爱姐道:“这使不得!若有苟且,我明日仔么嫁人?”徐铭道:“原说嫁我。”爱姐道:“不曾议定。”徐铭道:“我们议定是了。”爱姐只是不肯。徐铭便双膝跪下,道:“妹子,我自小儿看上你到如今,可怜可怜!”爱姐道:“哥哥不要歪缠,母亲听得不好。”徐铭道:“正要他听得,听得强如央人说媒了。事已成,怕他不肯?”爱姐狠推,当不得他恳恳哀求,略一假撇呆,已被徐铭按住,揿在凳上。爱姐怕母亲得知,只把手推,鬼厮闹道:“罢,哥哥饶我罢!等做小时,凭你。”徐铭道:“先后一般,便早上手些儿更妙。”爱姐只说一句:“羞答答,成甚模样?”也便俯从。早一点着,爱姐失惊要走起来。苦是怕人知,不敢高声。徐铭道:“因你不肯,我急了些。如今好好儿的,不疼了。”爱姐只得听他再试。柳腰轻摆,修眉头蹙,嘤嘤甚不胜情。徐铭也只要略做一做破,也不要定在今日尽头。爱姐已觉烦苦极了,鲜红溢于衣上。

本篇未完,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