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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匿头计占红颜 发棺立苏呆婿 第2节

娇莺占高枝,摇荡飞红萼。

可惜三春花,竟在一时落。

凡人只在一时错,一时坚执不定,贞女淫妇,只在这一念关头,若一失手,后边越要挽回越差,必至有事。自此一次生,两次熟,两个渐入佳境。兴豪时也便不觉丢出一二笑声,也便有些动荡声息。蓝氏有些疑心。一日,听得内坐起边竹椅“咯咯”有声,忙轻轻蹙到楼门边一张,却是爱姐坐在椅上,徐铭站着把爱姐两腿架在臂上,爱姐两支手搂住徐铭脖子,下面动荡,上面亲嘴不了。蓝氏见了,流水跑下楼下。两个听得响丢手时,蓝氏已到面前,要去打爱姐时,徐铭道:“舅母不要声张,声张起来,你也不像。我们两个已约定,我娶他做小,只不好对舅母说。如今见了,要舅母做主调停了。十八九岁还把他留在家里,原也不是。”爱姐独养女儿,蓝氏原不舍难为的,平日又极趋承这徐铭,不觉把这气丢在东洋大海,只说得几声:“你们不该做这事,叫我怎好?酒糊涂得知怎了?”只是叹气连声。徐铭低声道:“这全要舅母遮盖调停。”这日也弄得一个爱姐躲来躲去,不敢见母亲的面。第二日,徐铭带了一二十两首饰来送蓝氏,要他遮盖,蓝氏不收。徐铭再三求告,收了。道:“这酒糊涂没酒时,他做人执泥,说话未必听;有了酒,他使酒性,一发难说话。他也只为千择万选,把女儿留到老大,若说做你的小,怕人笑他,定是不肯。只是你两个做到其间,让你暗来往罢。”三个打了和局,只遮柏清江眼。甥舅们自小往来的,也没人疑心。任他两个倒在楼上行事,蓝氏在下观风。日往月来,半年有余。蓝氏自知女儿已破身,怕与了人家有口舌,凡是媒婆,都借名推却。那柏清江不知头,道:“男大须婚,女长须嫁,怎只管留他在家,替你做用?”蓝氏乘机道:“徐家外甥说要他。”那柏清江带了分酒,把桌来一掀,道:“我女儿怎与人做小?姑舅姊妹嫡嫡亲,律上成亲也要离异的。”蓝氏与爱姐暗暗叫苦。又值一个也是本县书手简胜,他新丧妻,上无父母,下无儿女,家事也过得。因寻柏清江,见了他女儿,央人来说。柏清江道他单头独颈,人也本分,要与他。娘儿两个执拗不定,行了礼,择三月初九娶亲。徐铭知道也没奈何。一日,走来望爱姐,爱姐便扯到后边一个小园里胡床上,把个头眠紧在他怀里,道:“你害我,你负心!当时我不肯,你再三央及许娶我回去,怎竟不说起?如今我破冠子怎到人家去?”徐铭道:“这是你爹不肯,就是如今你嫁的是简小官,他在我后门边住,做人极贫极狠,把一个花枝般妻子叫他熬清守淡,又无日不打闹,将来送了性命。如今把你凑第二个。”爱姐道:“爹说他家事好。”徐铭道:“你家也做书手,只听得他爹打板子,不听得你爹赚银子。”爱姐听了,好生不乐,道:“适才你说在你后门头,不如我做亲后,竟走到你家来。”徐铭道:“你家没了人,怕要问你爹讨人,累你爹娘。”爱姐道:“若使我在他家里,说是破冠子,做出来到官,我毕竟说你强奸。”徐铭道:“强奸可是整半年奸去的?你莫慌,我毕竟寻个两全之策才好。”

杨花漂泊滞人衣,

怪杀春风惊欲飞。

何得押衙轻借力,

顿教红粉出重围。

爱姐道:“你作速计议。若我有事,你也不得干净!”徐铭一头说,一头还要来顽耍,被爱姐一推,道:“还有甚心想缠帐?我嫁期只隔得五日,你须在明后日定下计策覆我。”徐铭果然回去,粥饭没心吃,在自己后园一个小书房里,行来坐去,要想个计策。只见一个奶娘王靓娘,抱了他一个小儿子进园来耍,就接他吃饭。这奶娘脸儿虽丑,身体苗条,与爱姐不甚相远,也争得一双好小脚。徐铭见了道:“这妮子,我平日寻寻他,做杀张致。我与家人媳妇、丫头有些帐目,他又来缉访我,又到我老婆身边挑拨,做他不着罢。”筹画定了,来回覆爱姐。爱姐欢喜,两个又温一温旧,回来。做亲这日,自去送他上轿。

那简小官因是填房,也不甚请亲眷。到晚,两个论起都是轻车熟路,只是那爱姐却怕做出来,故意的做腔做势。见他立拢来,脸就通红,略来看一看,不把头低,便将脸侧了,坐了灯前,再不肯睡。简小官催了几次,道:“你先睡。”他却:

锦抹牢拴故殢 郎,灯前羞自脱明珰。

香消金鸭难成寐,寸断苏州刺史肠。

漏下二鼓,那简小官在床上摸拟半日,伸头起来张一张,不见动静。停一会又张,只见他虽是卸了妆,里衣不脱,靠在桌上。小简道:“爱姑,夜深了,你困倦了,睡了罢。”他还不肯。小简便一抱抱到床里,道:“不妨得,别个不知痛痒,我老经纪,伏事个过的。难道不晓得路数?”要替他解衣。扭扭捏捏又可一个更次,到主腰带子与小衣带子都打了七八个结,定不肯解。急得小简情极,连把带子扯断。他道:“行经。”小简道:“这等早不说!叫我吃这许多力。”只得搂在身边,干调了一会睡了。三朝,女婿到丈人家去拜见。家中一个小厮,叫做发财。爱姐道:“你今做新郎,须带了他去。还像模样。”小简道:“家中须没人做茶饭与你。”爱姐道:“不妨。单夫独妻,少不得我今日也就要做用起。”小简听了好不欢喜。出门半晌,只见一个家人挑了两个盒子,随了一个妇人进门,爱姐也不认得。见了,道是徐家着人来望、送礼。爱姐便欢天喜地,忙将家中酒肴待他。那奶子道:“亲娘,我近在这里,常要来的,不要这等费心。”爱姐便扯来同坐,自斟酒吃与他。外边家人正是徐豹,是个蛮牛,爱姐也与他酒吃。吃了一会,奶娘原去得此货,又经爱姐狠劝,吃个开怀,醉得动不得了。外边徐豹忙赶来,道:“待我来伏事他。”将他衣服脱下,叫爱姐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与他,内外新衣与他穿扎停当。这奶子醉得哼哼的,凭他两个抟弄。徐豹叫爱姐快把桌上酒肴收拾,送来礼并奶子旧衣都收拾盒内,怕存形迹被人识破。他早将奶子头切下,放入盒里。爱姐扮做奶子,连忙出门。

纷纷雨血洒西风,

一叶新红别院中。

纪信计成能诳楚,

是非应自混重瞳。

徐铭已开后门接出来,挽着爱姐道:“没人见么?”爱姐道:“没人。”又道:“不吃惊么?”爱姐道:“几乎惊死,如今走还是抖的。”进了后院,重赏了徐豹。又徐铭更一面叫人买材,将奶子头盛了,雇仵作抬出去。只因奶子日日在街上走东家,跑西家的,怕人不见动疑,况且他丈夫来时也好领他看材,他便心死。一面自叫了一乘轿,竟赶到柏家,小简也待起身,徐铭道:“简妹丈当日近邻,如今新亲,怎不等我陪一钟?”扯住又灌了半日,道:“罢,罢!晚间有事做,十分醉了,不惟妹丈怪我,连舍妹也怪我。”大家一笑送别了。只见小简带了小厮到家。一路道:“落得醉,左右今日还是行经。”踉踉跄跄走回,道:“爱姑,我回来了。你娘上覆你,叫你不要记挂。”正走进门,忽见一个尸首,又没了头,吃上一惊,道:“是、是、是那个的?”叫爱姑时,并不见应,寻时,并不见人。仔细看时,穿的正是爱姐衣服。他做亲得两三日,也认不真,便放声哭起“我的人”来,道:“甚狠心贼!把我一个标标致致的真黄花老婆杀死了!”哭得震天响。邻舍赶来,发财道:“是不知甚人,把我们新娘杀死。”众人便跟进来,见小简看着个没头尸首哭。众人道:“是你妻子么?”小简道:“怎不是?穿的衣服都是,只不见头。”众人都道奇怪,帮他去寻,并不见头。众人道:“这等该着人到他家里报。”小简便着发财去报。柏清江吃得个沉醉,蓝氏也睡了,听得敲门,蓝氏问时,是发财。得了这报,放声大哭,把一个柏清江惊醒,道:“女大须嫁,这时他好不快活在那里,要你哭!”蓝氏道:“活酒鬼!女儿都死了!”柏清江道:“怎就弄得死?我不信。”蓝氏道:“现有人报。”柏清江这番也流水赶起来,道:“有这、有这等事?去!去!去!”也不戴巾帽,扯了蓝氏,反锁了门,一径赶到简家。也只认衣衫,哭儿哭肉,问小简要头。小简道:“我才在你家来,我并不得知。”柏清江道:“你家难道没人?”小简道:“实是没人。”蓝氏道:“我好端端一个人嫁你,你好端要还我个人,我只问你要!斧打凿,凿入木!”小简对这些邻舍道:“今日曾有人来么?”道:“我们都出外生理,并不看见。”再没一个人捉得头路着。大家道:“只除非是贼,他又不要这头!又不曾拿家里甚东西,真是奇怪!”胡猜鬼混,过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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