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妖狐巧合良缘 蒋郎终偕伉俪 第3节
那蒋日休正在那里等好消息,只见他两个笑来,对着蒋日休道:“恭喜!一口应承。就送来,好了再赠妆奁。”蒋日休道:“这等待我租间房,着人抬去,我自日逐医他罢了。”韦梅轩道:“日休,这要三思!他今日死马做活马医,医不好料不要你偿命,但是不好,不过赔他一口材,倒也作事爽快;若是一个死不就死,活不就活,半年三个月耽延起来,那时丢了去不是,不丢他不得,仔么处?终不然我你做客的撇了生意,倒在这里伏侍病人?日休,老婆不曾得,惹个白虱子头上挠。故此我们见他说送与你包医,便说再计较,都是开的后门,你要自做主意,不要后边懊悔!”日休见前边灵验,竟呆着胆道:“不妨,我这是经验良方,只须三日,可以脱体。只怕二位行期速,吃不我喜酒着!”季东池道:“只怕我再来时,足下还在我里做郎中不了!”蒋日休道:“我就去寻房子,移他出去,好歹三日见功。”两个冷笑,覆了熊汉江。可可里对门一间小房子出了,他去租下,先去铺了床帐,放下行李,来对熊汉江道:“我一面叫轿来,请令爱过去。”熊汉江道:“苦!我小女若走得动,坐得轿,可也还有人医。蒋客人,且到我楼上看一看!”两个走到楼上,熊汉江夫妇先掩了个鼻子。蒋日休抬头一看,也吃了一惊:
满房秽气,遍地痰涎。黄点点四体流脓,赤沥沥一身是血。面皮何处是,满布了蚁垒蜂窠;肢体是痴般,尽成了左瘫右痪。却也垂头落颈势恹恹,怕扁鹊、仓公难措手!
蒋日休心里想道:我倒不知已这光景了,怎么是好?叫声一个医不得,却应了他们言语。文姬母亲道:“蒋客人,扶是扶不起,不若连着席儿扛去罢!”蒋日休道:“罢。借一床被,待我裹了驼去便是。”店主婆果然把一床布被与他,他将来裹了,背在肩上。下边东池与梅轩也立在那厢,看他做作,只见背着一个人下楼,熏得这些人掩鼻的,唾唾的,都走开去。他只凭着这束草,径背了这人去。熊汉江夫妻似送丧般,哭送到门前:
病入膏肓未易攻,
阿谁妙药起疲癃?
笑看红粉归吾手,
泣送明珠离掌中。
蒋日休驼了文姬过来,只见季东池也与韦梅轩过来,东池道:“蒋日休,赔材是实了!”韦梅轩道:“日休,只是应得你两日急,买材譬如出闝 钱,如今干折!”蒋日休道:“且医起来看。”送了两个去,他把第三束草煎起汤来,把绢帕儿揩上他身上去,洗了一回,又洗一遍。这女子沉沉的凭他洗涤。却可煞作怪,这一洗,早已脓血都不出了!
红颜无死法,寸草著奇功!
蒋日休喜得不要,道:“有此效验!”他父母来望,见脓血少了,倒暗暗称奇。到第二日,略可声音,可以着得手。他又煎些汤,轻轻的扶他在浴盆里,先把汤淋了一会,然后与他细洗。只见原先因脓血完,疮靥干燥,这翻得汤一润,都趫 起靥来。蒋日休又与他拭净了,换了洁净被褥,等他歇宿。一夜疮靥落上一床,似雪般,果然身体莹然,似脱换一个,仍旧是一花枝样女子:
云开疑月朗,雨过觉花新。
试向昭阳问,应称第一人。
真是只得三日,表病都去,只是身体因疮累,觉神气不足。他父母见了,都道:“蒋日休是个神仙。”因日休不便伏侍,要接女子回去,女子却有气没力的说道:“这打发我出来,爹娘也无恶念;只怎生病时在他家,一好回去?既已许为夫妇,我当在此,以报他恩。”倒是蒋日休道:“既是姐姐不背前言,不妨暂回。待我回家与父说知行聘,然后与姐姐毕姻。”文姬因他说,回到家中。这汉阳县人听得蒋日休医好了熊汉江女儿,都来问他乞方求药,每日盈门,有甚与他?只得推原得奇药,今已用尽;那不信的,还缠个不了。他自别了熊汉江,发米起身,一路到家,拜见父母,就说起亲事。蒋誉夫妇嫌远。蒋日休道是奇缘,决要娶他。这边熊汉江因无子,不肯将女远嫁。文姬道:“我当日虽未曾与他同宿,但我既为他背,又为他抚摸洗濯,岂有更辱身他人之理?况且背约不信。”不肯适人,恰好蒋日休已央舅子柳长茂来为媒行聘,季、韦两人复来道:“盟不可背。”熊汉江依言允诺,文姬竟归了蒋日休。自此日休后来武昌、汉阳间,成一富户。文姬亦与偕老。生二子,俱入国学。人都称他奇偶,亏大别狐之联合。我又道:“若非早觉,未免不死狐手,犹是好色之戒!”
雨侯曰:此事殊不经,然而鸿书尝载之,意六合中何事不有乎?然狐能自悔而赎过,犹是兽中之有人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