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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晁大舍伤狐致病 杨郎中卤莽行医 第3节

晁住拿着五钱银,跟了杨太医去取药。一路走着,对晁住说道:“您大爷这病,成了八九分病了!你见他这们个胖壮身子哩,里头是空的!通像一堵无根的高墙,使根杠子顶着哩!我听说如今通不往后去,只合小珍哥在前面居住。这就是他两个的住宅么?”晁住也一问一对的回话。

取了药回到家中,将药亲交与珍哥收了,说道:“药袋上写的明白,如今就吃。吃了且看投不投 [投不投——对不对症。] ,再好加减。”珍哥说道:“他还说甚么来?他没说你爷的病是怎么样着?”晁住说道:“他说俺大爷看着壮实,里头是空空的,通像那墙搜了根 [搜了根——墙的根基因常年剥蚀而难以承重。根,墙基。] 的一般。‘你合你姨说,差不多罢,休要淘碌坏了他!’”珍哥微笑了一笑,骂道:“放他家那撅尾巴骡子臭屁!没的 [没的——山东方言,等于说哪来的这些、真是。] 那砍头的臭声!我淘碌他甚么来?”一面洗药铫 [药铫——煎中药用的砂锅。] ,切生姜,寻红枣,每贴又加上人参一钱二分。将药煎中 [煎中——煎好。] ,打发晁大舍吃将下去。

谁想歪打正着,又是杨太医运好的时节,吃了药就安稳睡了一觉。临晚,又将药滓煎服,夜间微微的出了些汗,也就不甚谵语了。睡倒 [倒——到。同本“到”、“倒”二字常混同使用。] 半夜,热也退了四分。次早也便省的人事了。

珍哥将他怎样昏迷,怎样去请计氏不来,杨太医怎样胗脉,禹明吾四人怎样同来看望,一一都对晁大舍说了。又把眼挤了两挤,吊下两点泪来,说道:“天爷可怜见,叫你好了罢!你要有些差池,我只好跑到你头里罢了!跑的迟些,你那‘秋胡戏’ [秋胡戏——歇后语,隐“妻”字。《金瓶梅词话》第二十三回:“只嫂子是正名正顶轿子娶将来的,是他的正头老婆——‘秋胡戏’。”] 待善摆布我哩!”晁大舍拖着声儿说道:“你可也没志气!他恨不的叫我死,见了他的眼,你没要紧可去请他!你要不信,你去看看,他如今正敲着那歪拉骨 [歪拉骨——指妇女缠得不周正的脚。] 鞋帮子 [子——同本作“了”,据文意酌改。] 念佛哩!”珍哥说道:“你且慢说嘴,问问你的心来。夫妻倒底是夫妻,我倒底是二门上门神。”晁大舍说道:“你说的是我大鸡巴!我只认的小珍哥儿,不认的小计大姐!你且起去,还叫人去请了杨古月来看看,好再吃药。”仍叫晁住进到窗下,珍哥分付道:“你还去请了杨古月再来看看你爷,好加减下药。你说吃了药,黑夜 [黑夜——山东方言,夜里。] 安稳睡了一觉,热也退了许多,如今也省的人事,不胡说了。你骑个头口 [头口——牲口,大牲畜。] 去,快些回来!”

晁住到了杨太医家,一五一十将珍哥分付的话说了一遍。杨太医眉花眼笑的说道:“治病只怕看脉不准。要是看的脉真,何消第二贴药?只是你大爷虚的极了,多服几剂,保养保养。要是时来暂去 [时来暂去——来得急去得也快的意思。] 的病,这也就不消再看了。昨日要是第二个人,看见您家 [您家——你们家。您,山东方言,你,你们。] 这们大门户,饶使你家一大些银子,还耽阁了‘忠则尽’ [忠则尽——歇后语,隐“命”字。] 哩!你那珍姨,我治好他这们一个汉子 [子——同本作“了”,据文意酌改。] ,该怎样谢我才是?”晁住说道:“我昨日对俺珍姨说来,说:杨爷叫和你说,差不多罢,少要淘碌坏了俺爷哩!”杨古月问道:“您珍姨怎样回你?”晁住说:“俺珍姨没说甚么。只说‘没的放他那撅尾巴骡子屁!砍头的那臭声!’”大家笑说了一回。

杨古月鞴了自己的马,同晁住来到门前,到厅上坐下。往里传了,方才请进。晁大舍望着杨古月说道:“夜来 [夜来——山东方言,昨天。] 有劳,我通不大省人事了。吃了药,如今病去三四分了,我的心里也渐明白了。”杨古月裂着嘴,笑的那一双奸诈眼没缝的说道:“有咱这们相厚的手段,还怕甚么!”一边要书看脉。那丫头仍往晁大舍枕旁取那册叶合《如意君传》。晁大舍看见,劈手夺下,说道:“你往东间里另取本书来!”丫头另取了一本《万事不求人》 [万事不求人——百姓日用的杂纂类书籍。明万历间余文台曾刻《万用正宗不求人全编》,今存。] 书,垫着看了脉,说道:“这病比昨日减动六七分了。今日再一帖下去,情管都好了。”

辞了晁大舍,晁住引着,由东里间窗下经过。珍哥将窗纸挖了一孔,往外张着,看着杨古月走到根前,不重不轻的提着杨古月的小名,说道:“小楞登子!我叫你多嘴!”杨古月忍着笑,低着头,咳嗽了一声,出去了。晁住另拨了一个小厮小宦童跟了杨太医家去取药回来,炤依药袋上写明煎服,果然就又好了许多。禹明吾这伙厚友也时常来看望,不住的送密罗柑的,酥梨的,薰橘的,荸荠、乌菱的,蜜浸的,也络绎不绝。

晁大舍将息调理,也整待了一个月,至十二月十五日起来梳洗,身上也还虚飘飘的。想是虽然扶病,也还与珍哥断不了枕上姻缘,所以未得复原。天地上 [天地上——即天地桌前。北方民间多供奉天地诸神,在桌前墙上张挂天地神祇图像,或立牌位,上书写“供奉天地三界十方万灵真宰之位”,陈设香烛、供品。] 磕了头,还了三牲愿心;又走到后边计氏门边说道:“姓计的,我害不好,多谢你去看我!我今日怎的也起来了?我如今特来谢你哩!”计氏说道:“你没得扯淡!你认得我是谁?我去看你!你往看你的去处谢!你谢我则甚?”隔着门说了两句话,仍回前面来了。没到日头西,也就上床睡了。

次十六日起来,将那打来的野鸡兔子取出来简点了一番。虽是隔了一月,是数九天气,一些也不曾坏动。要添备着年下送礼,又将那只死狐番来覆去看了一会,真是毛深温厚,颜色也将尽数变白了。交付家人剥了,将皮送去皮园硝熟,算计要做马上座褥。因年节近了,在家打点浇蜡烛,煠果子,杀猪,央人写对联,买门神纸马,请香,送年礼,看着人榨酒,打扫家庙,树天灯杆,彩画桃符,谢杨古月,也就没得工夫出门。算计一发等到元旦出去拜节,就兼了谢客。正是日短夜长的时候,不觉的到了除夕,忙乱到三更天气。正是:

玉斝频斟,今夜酒为除夕酒;银缸共照,明朝人是隔年人 [“玉斝”二句——同本脱此二十二字。黄本据周绍良原藏本、李本据连图本校存,今从。] 。


第二回 晁大舍伤狐致病 杨郎中卤莽行医插图蚱——即蚂蚱,蝗虫。第二回 晁大舍伤狐致病 杨郎中卤莽行医插图,“蚂”的俗字。

咭咭咕咕——“挤挤第二回 晁大舍伤狐致病 杨郎中卤莽行医插图第二回 晁大舍伤狐致病 杨郎中卤莽行医插图”的借字。挤第二回 晁大舍伤狐致病 杨郎中卤莽行医插图眼,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