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连春元论文择婿 孙兰姬爱俊招郎 第2节
等了一会,狄希陈也抄完了卷子,送上去面试。虽也不是幼童,却也还是个标致披发。《论语》破题道:“从者为之将命,鉴其诚而已。”《孟子》破题:“齐妇丑其夫,而齐人不自丑焉。”县官把那第二个破题圈了,以下的文字单点到底,卷面上写了个“可”字。又等了二三十个交卷的,狄希陈与薛如兼都头一牌放了出去。都是县官面试取中,欢喜的跳了回家。
薛如卞等了相于廷一齐完了,上去交卷。两个都方一十四岁,新才留发,清清秀秀的一对学生,跪了求县官面试。县官把那两通卷子都齐头看了,都圈点了许多,都在卷面上发了个大圈,问说:“两个都几岁了?”回说:“都是十四岁了。”又问:“先生是谁?”回说:“是程英才。”问说:“你两个是同窗么?”回说:“是。”县官说:“回家快去读书,这一次是要进的了。”两个谢了县官,领了照出的牌,开门放出。各家父兄接着,都说蒙县官面试取中。天还甚早,程乐宇叫他吃了饭,写出那考的文章,都比那窗下的更加鲜艳。
程乐宇把去与连春元父子看,甚是称赏。大家估那两人的文字,程乐宇与连赵完说:“薛如卞在十名里,相于廷在十名外。”连春元说:“这两个都在十名里。相于廷在前,薛女婿在后。”程乐宇又把狄希陈的文字也叫他誊了出来,把与连春元看。连春元说:“这卷子也取的不远。据头一篇只是必取,若第二篇,只怕还不出二十名去。”程乐宇笑道:“头一篇是薛女婿做的,第二篇是相学生做的。”
过了十数日,县里发出案来,共取了二百一十二名。相于廷第四,薛如卞第九,都在覆试之数;狄希陈第二十一名,薛如兼第一百九十名。四个全全取出,各家俱甚喜欢。
连春元夸他认得文章,见了程乐宇,说:“薛如卞合相于廷必然高进。”连夫人取笑说道:“薛家女婿进了,只是少了姑夫的一分谢礼。难道好受侄女女婿的么?”连春元道:“女婿进了学,咱还该另一分礼谢他姑夫哩。”程乐宇道:“岂止这个?那做媒的礼没的好不送么?”
不两日,县里造了册,要送府学考。因四个都尚年幼无知,乍到府城,放心不下,还央程先生押了他们同去,米面吃食等物都是狄员外办的。济南府东门里鹊华桥东,有连春元亲戚的房子,问他借了做下处。一行师徒五人,又狄周、薛三槐、相家的小厮随童、连家拨了家人毕进跟随薛如卞、厨子尤聪,共是十人。清早都在狄家吃了早饭,各家的父兄并连春元父子都到狄家,看着送他们起身。狄希陈问他娘要银子,好到府里买什么。他娘给了他四两银子,他嫌少,使性子又问他爹要。他爹又给了他六两,叫他买书纸笔墨,别要分外胡使。
明水到府不足百里,早发晚到。次日,礼房投了文。听候考试的日期尚早,程先生要拘住他们在下处读书。这班后生,外州下县的人,又生在乡村之内,乍到了省城,就如上在天上的一般,怎拘束得住?先生道:“我就管住你的身子,你那心已外驰,也是不中用的。凭你外边走走,畅畅文机,只是不可生事,往别处胡走。”
这四个人得了这道赦书,“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从鹊华桥发脚,由黑虎庙到了贡院里边,毕进指点着前后看了一遍。又到了府学里边看了铁牛山,从守道门前四牌坊到了布政司里面,由布政司大街各家书铺里看过书,去出西门,到跑突泉上顽耍了一大会,方才回步。
狄希陈走在跑突泉西边一所花园前,扯开裤小解。谁知那亭子栏干前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磐头 [磐头——同本作“磐匪”,据上下文校改。] 闺女,生得也甚是齐整,穿的也甚济楚。见了狄希陈在那里溺尿,那闺女朝了庭内说道:“娘,你来看!不知谁家的学生朝了我溺尿!”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半老女人来,说道:“好读书的小相公!人家这么大闺女在此,你却抻出赍子 [赍子——山东方言,人和某些雄性动物的阴茎。今淄博一带方言中仍存。赍,同“鸡”。] 来对着溺尿!”唬的狄希陈尿也不曾溺完,夹了半泡,提了裤子就跑,羞的绯红的脸,赶上薛如卞等,说道:“您也不等我一等,刚才差一点儿没惹下了祸!一个大磐头闺女在那西边亭子 [亭子——同本作“享子”,据上文校改。] 上,看不曾看见,朝着他溺了一泡尿,惹的他娘怪说不是的。这要被他打几下子 [几下子——同本作“几下了”。“子”与“了”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那里告了官去!”大家问说:“有多大的闺女?”狄希陈说:“磐起头了,标致多着哩!穿的也极齐整。”
毕进道:“这里谁家有这齐整闺女?待我回去看看。”毕进跑去不多一会,回来说:“是两个唱的。”薛如卞 [卞——同本作“下”,据上下文校改。] 说:“唱的也敢嗔人么?”狄希陈说:“瞎话!谁家有这们唱的!磐着头,打着髽髻 [髽髻——梳在两边的发髻。] ,带着坠子,是好人家的个闺女!”毕进问说:“狄大哥,你见的是那穿蜜合罗的?”狄希陈说:“就是。”毕进说:“那就是个唱的。”狄希陈说:“咱都回去看看可是唱的不是。”
一班学生都走到跟前,缩住了脚,站着往里瞧。那个半老女人说道:“那位溺尿的相公照着闺女溺尿罢了,还敢回来看人?都请进来吃茶。”这班学生待 [待——同本作“苟”,据文意酌改。] 要进去,又都怕羞不敢进去;待不进去,却又舍不的离了他门。你推我让,正在那里逡巡,可是那个穿蜜合的小姐走到跟前,猛可的将狄希陈一手扯,一边说道:“你对着我溺了尿去,我倒罢了,你又上门来看人!”一边往家就拉。狄希陈往外就挣,唬的薛如卞、相于廷怪嚷,叫人上前。毕进笑道:“他合狄大哥顽哩,进去歇歇凉走。”拉到屋里板凳上坐下,端上茶来吃了,又切了个瓜来。有吃一块的,有做假不吃的。
那个闺女拿着一块瓜,往狄希陈口里填,说:“怎么来上门子怪人?溺尿唬着你来么?原来还没梳栊的个相公,就唬他这们一跳 [跳——同本作“踓”,据文意酌改。] 。”打伙子 [打伙子——同本作“仔夥了”。“仔”与“打”、“子”与“了”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顽了一会,方才起身。那个闺女也送出门来,又对 [对——同本作“到”。“對”与“到”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狄希陈说:“呃!你极了尿,可再来这里溺罢,我可不嗔了。”同来到了江家池上,吃了凉粉、烧饼,进西门回下处来。路上嘱付,叫薛如兼休对先生胡说往唱的家去。
程乐宇见了他们,问说:“从何处回来?”回说:“走到了跑突泉上,又往江家池吃凉粉 [凉粉——同本作“京粉”,据上下文校改。] 、烧饼。”狄周看得程乐宇说到凉粉、烧饼的跟前 [跟前——等于说时候。] ,有个啯啯的咽唾沫之情,遂问那主人家借了一个盒子、一个赤壁赋大磁碗 [赤壁赋大磁碗——绘有苏东坡游赤壁故事的瓷碗。] ,自己跑到江家池上下了两碗凉粉,拾 [拾——山东方言,买。取从店铺的烧饼箔箩中拾取之意。] 了十个烧饼,悄悄的端到下处,定了四碟小菜,与程乐宇做了晌饭。程乐宇甚喜狄周最可人意。四个学生也吃了午饭,读了半日书。
次日,又禀了先生,要到千佛寺去。出了南门,拾的烧饼,下处拿的腊肉、蒜苔,先到了下院,歇了一会,才到山上,都在尘飞不到上面吃了带去的饼肉 [饼肉——同本作“饼内”。“肉”与“内”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过了正午,方才下山。又在教场将台上顽了半会,从王府门口回到下处,仍又吃了些米饭,天也渐次晚了。
次早,向先生给了假,要到湖上。叫狄周五荤铺里买了一个十五格攒盒,自己带的酒;叫毕进先去定了一只船,在学道门首上船,沿湖里游玩。到在北极庙台上顽了半日,从新又下了船,在学道前五荤铺内拾的烧饼、大米水饭、粉皮合菜、黄瓜调面筋,吃得响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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