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666 » 《醒世姻缘传》 > 第三十八回 连举人拟题入彀 狄学生唾手游庠 > 第2节

第三十八回 连举人拟题入彀 狄学生唾手游庠 第2节

点完了名,学道下来自己看着封门,站堂吏拿上书去出题,旁边府里礼房过在长柄牌上。《四书》题:“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狄希陈看了题目,就是见了孙兰姬也没有这样欢喜!原来这个题目,连春元在上面发了五个圈,又拟了一首文字单与狄希陈读,把“斯”字当做“齐”字看,好完成与府卷一样偏锋;又亏不尽程乐宇管着,读了默,默了读,他一字不改,誊在卷上。有了头篇做主,只不知经题何如。

稍刻,又拿下牌来叫童生看题。狄希陈看那《诗经》题目,是“宛在水中央”。他肚里说道:“感谢皇天,恰好正着!”此题上面,连春元也是五圈。狄希陈又一字不改,誊在卷上。依了先生分付,后面也写了草稿。心里得意,把那卷上的字 [字——同本作“宇”。“字”与“宇”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虽然写得不好,却也清楚,无有涂抹。写完,头一个交卷。

宗师把那卷子看了,问道:“你府考取在那里?”回说:“取在第二。”问说:“是甚么题?”回说:“‘文不在兹乎。’”宗师说:“破题怎样破?”回说:“文值其衰,圣人亦自疑也。”“第二题 [第二题——同本作“第三题”,据上下文校改。] 哩?”回说:“第二题:‘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宗师说:“破题哩?”回说:“王政可辅,王迹正可存也。”宗师问说:“你先生是谁?”回说:“是程英才。”宗师问说:“这书是你先生这等讲与你的么?”狄希陈心里想道:“这问的意思不好,是要提先生了。”回说:“这不是先生讲的,是个举人连才讲的主意。”宗师又问:“你今年几岁了?”他又想道:“我说得小些,打时也还好将就。若说是十六岁,便就打得多了;若说十四岁,这头发又太长些。”回说:“十五岁了。”宗师说:“你这样小年纪,文章怎就带老气?准你进学。出去。”随把卷面上边一点。领了照出的牌,等了三十个人,头一牌放出。天还未午,东西望了一望,不见有接的家人,青衣也不及脱换,放开两脚,金命水命的箭也似跑到孙兰姬家。

恰好孙兰姬正在家里,料他今日必定要到他家,定了小菜,做了四碗嗄饭 [嗄饭——同本作“嗄破”,据文意校改。] ,包了扁食,专在那里等他。流水的打发他吃了,他还嫌肚子不饱,又与孙兰姬房中梯己 [梯己——贴心、亲密的意思。] 吃了一个小面,方才又回到学道门口。只见狄周一班管家,连程先生、连赵完都在那里等候。他过去相见了,先生问说:“你几时出来了?”他说:“出来也有老大一会了,因在此等他们一等,所以还不曾回去。刚才面试,已蒙宗师取准进学。”又把宗师问答的说话说了一遍,大家都甚是欢喜。

接次薛如兼,再次相于廷 [相于廷——同本作“相不廷”,据上下文校改。] ,又次薛如卞,都已出尽,都说是面试都蒙宗师取准。宗师见他们俊秀幼童,都问他们先生是谁,他们都回说是从程先生读书。师徒们并连赵完满面生花,回到下处,大家吃了酒饭。天气还早,先生叫他各人都写出文章看了。家中头口接到,程先生要次早打发四个学生回去。只有薛如兼想他母亲,流水答应,又甚喜欢。那三个大的都说:“且不回家,要在此陪侍先生,直等先生考过,方才一同回去。”程乐宇道:“这也有理。你们来考,我都陪着你们。岂有先生在此,你们都丢下我家去?也无此理。薛如兼还小,叫他同薛三槐先去罢。”

各人都写了喜信家去,又将写出的文字寄与连春元看。从此,先生不曾考过,到是个忙人,学生到做了散诞神仙。小孩子们父母没有家教,多与了他的银钱,胡买乱买,镇日街头闲荡。狄希陈每每与他们同走出门,只是千方百计转眼就不见了,都是在孙兰姬家鬼混。却也古怪,从来老鸨子是 [是——同本作“定”,据文意酌改。] 填不满的坑,娼妇是活活的骗贼,不知怎样,这鸨子与孙兰姬自来不曾骗他甚么。他间或与他两把银子,都还问了又问,恐他瞒了爹娘偷出来的。

一连十馀日,程先生尚无考信,绣江的童生倒抬出卷来拆号,取了三十八名。第一是相于廷,第三是薛如卞,第七是狄希陈,第十六是薛如兼,四个全全排在案上。报到下处,喜得程乐宇抓耳挠腮,连赵完也来下处道喜。报喜的又都报到各人家去。各家都差了人来省下打银花、买红、做蓝衫、定儒巾靴绦、买南菜等物,各自匆忙。

又过了两日,方考绣江县生员。狄希陈四个同窗,各出了分资,叫厨子尤聪办了两桌齐整酒席,与程先生、连赵完两个接场。狄希陈这一日天还未午就从孙兰姬家辞了回来,说要与先生接场。于是三个徒弟全全的都在学道门前伺候,等接先生合连赵完出道。

恰好 [恰好——同本作“洽好”。“恰”与“洽”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汪为露考了出来,狄希陈过去作了揖。汪为露道:“你这进学,甚得了我五年教导的工夫。你要比程先生加倍的谢我便罢,如不然,你就休想要做秀才!你比宗昭何如?他中了举,我还奈何的他躲到河南去了。只怕你没有个座师在河南!你合你父亲商议,休听程英才的主谋,看误了你的事!”发作了一顿,去了。

又顿 [顿——待;过。] 了一会,却好程乐宇合连赵完一同出来,三个小新秀才接着,邀连赵完同程先生都到下处。连赵完要辞他丈人,华府里又有人来接。因程先生撺掇,方才换了衣裳,同了程先生回去赴席。狄希陈说撞见了汪先生,述了那说的话。程乐宇道:“只怕我也还不好受谢哩,他就索谢!”连赵完道:“此等没头脸的人,你合他讲甚么理?不消等他开口,也备个酌中的礼谢他谢,或者他也就没的说了。你要不然,他也鬼混得叫你成不的。”说话之间,汤饭上完,连赵完辞了回他丈人家去。

学道挂出牌来,叫考过的诸生都听候发落,不许私回。如发落不到者,除名为民。

程先生考过无事,也便不在下处闲坐,或是去寻朋友,或是朋友寻他,未免也在各处闲串。一日,同了朋友也走到孙兰姬家内。那日孙兰姬有人接他,刚要出门,因狄希陈走到,留恋住了,不曾去得。适值这伙朋友又来,狄希陈张见内中有他先生,躲在卧房里面。孙兰姬将房门扣了,用锁锁住。内中一个郑就吾发作道:“我们来到,你且不来招接我们,且连忙锁门!莫非我们是贼,怕我们偷了你的东西不成?你快快的开了门便罢,不然,我把这门两脚踢下来!”

孙兰姬笑容可掬的说道:“我刚才正待出门,换下的破衣烂裳都在床上堆着哩,怕你们看见,拆了我的架子。倒不怕你偷我的东西,我只怕你看我的东西哩。”众人说:“他说的是实话,你待往他屋里去做甚么?”那郑就吾不依,就待使脚跺门,一片声叫小厮挦毛、砸家伙。众人都劝他,说:“咱原为散闷来这里走走,你可没要紧的生气。咱要来了几遭,他认得咱,连忙锁了门,这就是他的不是。咱一遭也没来,人生面不熟的,怎么怪他锁门?或者里头有人,也是不可知的。咱往江家池吃凉粉去罢。”扯着郑就吾往外去了。孙兰姬往外赶着说道:“茶待顿熟,请吃杯茶去!跑不迭的待怎么?”程乐宇说:“你还待出门,过日闲着再来扰茶罢。”拱拱手散了。

程乐宇路上说道:“这郑就吾极不知趣,这们个喜洽和气的姐儿,也亏你放的下脸来哩!”郑就吾说:“你不知道。见咱进去,且不出来接咱,慌不迭的且锁门,这不讪人 [讪人——侮慢别人,使人感到难为情,下不来台。] 么?”程乐宇说:“也不是怕咱看他的破衣烂裳,情管屋里有人,正做着甚么,咱去冲开了。你没见他那颜色都黄黄的,待了半会子才变过来?”

再说郑就吾们去了,孙兰姬开门进去,看了一看,不见狄希陈的影儿。问说:“你在那里哩?”他才从床底下伸出头来,问说:“都去了不曾?唬杀我了!”孙兰姬拍着胯骨怪笑:“怎么来,唬的这们样的?没有胆子,你别来怎么!”狄希陈说:“这里头有俺先生,当顽哩!”孙兰姬把他扯到跟前,替他身上担括 [担括——掸去。担,“掸”的借字。] 了土,又替他梳了梳头,说道:“好儿,学里去罢。还知道怕先生!早背了书来家吃饭。”两个顽了一会,各自散了。

本篇未完,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