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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陈哥思妓哭亡师 魏氏出丧做新妇 第2节

魏氏道:“这三宗银子却是都经过你的眼,却是我的耳躲也不曾经过。他断气的时候,谁教你不在跟前?想是他把这银子不知寄在那里,望你不见,极得那眼像牛眼一般,只骂你杂种羔子没有造化,可惜把这银子不知迷失那里去了!你怨的我中甚么用?我如今同了你到我房中,我把随身的衣服与鞋鞋脚脚的收拾出来,另在一间房子住着,你把这原旧的卧房封锁住了。咱此时就把这件事来做完。”

小献宝说:“你不知从几时就估倒 [估倒——山东方言,即抵盗,将家中的财物窃取了运送出去。估倒,同本作“佑倒”。“估”与“佑”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下文同此,不再出校记。] 干净,交给我这空房做甚么?”魏氏说:“我没的有耳报,是你肚子的蛔虫,就知道你要来逼拷 [逼拷——究逼追问。拷,同本作“栲”。“拷”与“栲”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我的银子,我就预先估倒了不成?我使的是我陪嫁的两个柜,你娘的两个柜,我连看也没看,连钥匙我还没见哩!倒是咱如今同着你进去看看极好。”

小献宝依允,就待进去。魏氏说:“这不好。你去请了金亮公来,咱屋里查点,叫他外头上单子,也是个明府 [明府——后文也作“明甫”。见证人。] 。”小献宝果就去请了金亮公来,合他说了所以。窗外与他设了一张卓、一把椅、笔砚纸张。魏氏同小献宝进到房里,将汪为露的衣服并那两个锁着的柜,都把锁来拧了,脱不了他娘的些簪棒衣裳,里边也还有两三吊钱,并房里的灯台、锡盆之类,都一一叫金亮公登在单上。魏氏方把自己的衣裳、首饰、鞋脚之物,另搬到小东屋里居住,汪家的东西尽情交付与小献宝,叫他锁了门,贴了封皮。

小献宝心里,起初也还指望要寻出些银子来,谁知一分银子也不曾寻的出来。刚刚他娘的柜里有三千多钱,小献宝要拿了去做赌博的本钱,魏氏又要留着与汪为露出殡。小献宝说:“就是出殡,没的这两三千钱就够了么?头信我使了,我再 [再——同本作“在”。“再”与“在”盖因同音而讹,据文意酌改。] 另去刷刮。”魏氏说:“要靠着你另去刷刮,这殡就出不成了!且留这钱,不够可,把我几件首饰添上;再要不够,我问徒弟们家告助,高低 [高低——山东方言,无论如何。] 赶五七出了这殡,看耽误下了。这钱我也不收,央金大哥收着。”

金亮公道:“师娘这主的是,该把先生这殡出了。天下的事定的就么?昨日要入了殓,怎么被雷把先生震的稀烂?师娘也且休要折损首饰,待我合同窗们说去。要敛不上来,师娘再花首饰不迟。听说宗光伯也只这几日回来呀,得他来更好。”魏氏家里料理,金亮公外边传帖,小献宝依旧赌钱。

过几日,宗举人从河南回到家来,听知汪为露已死,次日变了服,拿了纸锞来到灵前吊孝,痛哭了一大场。请见了魏氏,叙说了些正经话。魏氏说:“要赶五七出殡,止有三吊多钱做主,别的要仗赖徒弟们助济。”宗举人说:“这也易处。粮食是家里有的,师娘且把这三吊多钱拣要紧的置办,别的到临期待俺们处。开坟也用不多钱,脱不了有前边师娘的见成洞子 [洞子——墓穴。山东一带的夫妻合葬墓,一般在修坟时砌就两孔,后死者入葬时打开坟顶,即可把棺材放进砌就的墓穴。] 。可只是先生手里有钱,可往那里去了?只在我手里刷刮了就够三四百两。”

魏氏说:“他怎么没有钱?他也为我才来,又为我年小,凡是银钱出入,拿着我当贼似的防备。瞒着我,爷儿两个估倒。昨日病重了,不知谁家给了一封银子,从前以往,就只递了这封银子到我手里。我见他着实病重了,遥地里寻了他儿来,叫他买几匹布、买付板预备他。他儿还说我见神见鬼的,谁家没个病?没的病病就死么?后来不知怎么又转了念头,说我说的是。我还待把这封银子问他声给他,他儿说:‘人已病的这们样了,还问他做甚么?’我原封没动,拿出来给了他,同着拆开秤了,二十二两。他拿了这银子一溜烟去了,布也没买,板也没买,又没处寻他。只得俺爹遥地里赊了两匹布,替他做了两件衣裳,做了这点帐子,赊了这个枣木材。那几日天又倒过来热,等不见他来,又不敢入了殓 [入了殓——同本作“入了脸”。“殓”与“脸”盖因形近同音而误,据文意酌改。] ,发变的满街满巷的气息 [气息——气味。] 。等到第二日掌上灯,从那里来了,叫唤了两声,一片声的说不去寻他,做的衣裳又不齐整,买的板又不好,只是问谁主的事。可可的俺爹来到,听见了,说了他几句,说:‘嫌材不好,脱不了还没入殓,你另买好材,把这材抬了去,留着我用!’又没入成殓。到了半夜里,促风暴雨,那雷只做了一声的响,把那尸震的稀烂。亏了清早他金大哥来,员成着入了殓。一个老子病的这们样着,你可也守他守,他可也有句话嘱付你,跑的山南海北的没影子。临那断气,等不将他来,只见他极的眼像牛一般,情管待合他说甚么。如今有点子东西,不知汝唆 [汝唆——山东方言,塞,藏掖。] 在那里迷糊门 [迷糊门——这里是别人不知道的地方的意思。] 了。”

宗举人辞了魏氏回家,金亮公拜他,商议问同窗告助的事。宗光伯说:“这先生待徒弟,也感不出叫人助来。只是当咱两个敛他们罢了。师娘一个年小的女人,小献宝又当不的人数,咱两个就替他主丧,把先生这殡出了也好。要蹉跎下了,那小献宝是倚不就的,看师娘这光景也是不肯守的,——其实这们一个小献宝,可也守不的。把同窗都开出名来,厚薄在人,别要拘住了数。只是举丧的那日都要齐到,上公祭,送私礼。”算计停妥,也传知了狄宾梁。那狄宾梁把那送礼被骂、学道递呈的事,对着宗光伯告诉了一遍。宗光伯说:“昨日会着金亮公,他也说来。先生已是死了,合他计较甚么?只是存厚道罢了。”相别回家。

算计到了举丧的那日,宗光伯、金亮公两个学长且先自己代出银子来办了公祭,写了祭轴,只是空了名字,随到随填。这些徒弟们虽然名是师徒,生前那一个不受过他的毒害?比束脩、比谢礼,狠似学官一般,谁是喜欢他的?只因宗昭是个举人,金亮公平日是个好人,所以一呼翕应,传帖上面都打了“知”字,只等至期举行。

再说魏才自从那日与小献宝嚷闹以后,便再也不来上门,只有魏氏的弟魏运与魏氏的母亲戴氏时常往来。魏氏手里的东西,其那细软的物件,都陆续与那戴氏带了回家,其那第四十一回 陈哥思妓哭亡师 魏氏出丧做新妇插图康的物件日逐都与魏运运了家去,有的不过是两件随身衣服留在跟前。

原来那个侯小槐因向年与汪为露争墙脚结了仇怨,怎还敢与这个老虎做得紧邻?只得把这住了三世的祖房贱价典了与人,自己远远的另买了一所房子居住,避了这个恶人开去。后来也还指了清阳沟,沟水流上他门去,作践了几番。一来也亏侯小槐会让得紧,二来也亏了他渐渐的病得恶不将来。这侯小槐可可的断了弦,正要续亲。这魏才夫妇背后与女儿商议亭妥,出了丧就要嫁人。媒婆来往提说,这魏才因侯小槐为人资本 [资本——后文也作“仔本”。山东方言,老实本分。] ,家事也好,主意定了许他。只是侯小槐被汪为露降怕了的,虽是做了鬼,也还怕他活将转来被他打脖,不敢应允。无奈被那媒婆撺掇,说得乱坠天花,便就慨然允诺了,择了个吉日,悄悄的下了些聘礼。原说算计等魏氏出过丧,回到娘家择期 [择期——同本作“拆期”,据文意酌改。] 嫁娶。谁知这魏家机事不密,传到了小献宝的耳躲。小献宝说道:“继母待嫁,这也是留他不得,但一丝寸缕不许带去。”要收财礼银二十两,又要在汪为露坟上使猪羊大祭,方许他嫁人。谁知这些说话又有人传与魏家,未免就“八仙过海,各使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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