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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狄贡士换钱遇旧 臧主簿瞎话欺人 第3节

次早,狄希陈仍备了礼谢县公,谢主簿。县公点收了银鼎杯二只、银执壶一把、绉纱二匹。主簿收了两匹潞绸、两匹山茧绸、一副杯盘、两床绒簟 [绒簟——同本作“成簟”,据上文校改。] 、十两折席,让坐留茶。

主簿自叙说也是准贡出身,他也是廪膳援例,科过了三遍举,说他遭际的不偶:“甲子科场里本房已是荐了,只因二场表里多做了两股,大主考就把卷子贴出来了,挂出榜来,只中了一个副榜。丁卯那一科更造化低,已是取中了解元,大主考把卷子密密层层的圈了,白日黑夜拿着我的卷子看,临期把我的卷子袖在袖子里忘了,另中了一个解元。后来我见他那卷子,圈点的那如我的两篇?《孟子》的文章,抹了好几笔,三篇经文章也通没有起讲。叫我说:‘这文章怎么中的解元!’我要合他见代巡。那大主考恐怕皇上知道,再三的央我说:‘前程都有个分定的,留着来科再中解元罢。叫他把牌坊银子让了兄使。’我说:‘岂有此理?既是老大人这等说,生员狗屁也不放了。’我仔细想来,头一科已是中了,神差鬼使的多做上两股,不得中;后一科已是中了解元,被人夺去。这是命里不该有这举人的造化了。遇着这纳贡的新例,所以就了这一途。敝县的县公合宗师都替我赞叹,都说可惜了的,也都不称我是甚么‘斋长’ [斋长——国子监生分班,其班长称为“斋长”。] ,都称我是‘俊秀才’ [俊秀才——《明史·选举志一》:“迨开纳粟之例,则流品渐淆,且庶民亦得援生员之例入监,谓之民生,亦谓之俊秀。”这里是讽刺臧主簿不明例监称“俊秀”的由来。] 。这‘俊秀才’的名色也新呀。

“后来上京会试,吏部里又待考哩。其实拿着自己的本事考他下子好来,吃亏那长班狗攘的撺掇说:‘这准贡的行头,考得好的该选知州、知县、推官、通判哩。爷不消自己进去,受这辛苦做甚么?有专一替人代考的人,与他几两银子,他就替咱考了。’谁知造化低的人,撞见了个不通文理的人,《四书》本经都不记的。出了个《孟子》题是‘政事冉有季路’ [政事冉有季路——语出《论语·先进》。这里形容臧主簿之不学,将《论语》、《孟子》混为一谈。] 。他做的不知是甚么,高高的考了个主簿。挂出榜来,气了我个挣!我说:‘罢了,罢了,天杀的杀了我了!’无可奈何的选了这里来。

“说不尽敝堂尊认的英雄。我头一日到了任,他没等退堂,只是对着门子书办夸我,说:‘你三爷真是一个豪杰,可惜做这们个官,不屈了这们个人品?我必欲扶持他,荐本还教升个知县。’每日准十张状,倒足足的批八张给我。咱读书的人心里明白,问的那事就似见的一般,大小人都称我是‘臧青天’。咱把那情节叫管稿的做了招,我自提起笔来写上参语,看得某人怎么长,该依拟问徒;某人怎么短,该依拟问杖。多多的都是有力 [有力——指家中有财力。] ,咱不希罕他一点东西,尽情都呈到堂上去。行下发落来,咱收他加二三,堂上又喜咱会干事,百姓又喜咱清廉。昨日已许过,我升的时节要与我剥靴哩。

“昨日考童生的卷子,二衙里到是个恩贡,只分了三百通卷子与他;四衙里连一通也没有;这七八百没取的卷子,通常都叫我拆号。我开了十个童生上去,一个也没遗,都尽取了。就是昨日委我与兄挂扁,这都是堂尊明明的炤顾。这要不是堂尊委了我去,兄为甚送我这礼?瞒不得兄,贵县自从我到,那样的‘国顺天心正,官清民自安’的。兄这青年就了这一途,省的岁考淘那宗师的气,京里坐了监,就热气考他下子。勤力自己进去,怕是进去,雇个人进去替考。只是要雇的着人才好,像我就是吃了人亏。这要走差了路头,再要走到正路上去就费事了。虽是堂尊许说,待他去了就要保升我坐转这里知县哩,你知道天老爷是怎么算计?兄临上京的时节,我还到贵庄与兄送行,还有许多死手 [死手——诀窍。] 都传授给兄。正是‘要知山下路,须问过来人’。”

说完,狄希陈辞了回家。将臧粮衙的话从头学了一遍,说的狄员外满面生花 [满面生花——同本作“满而生花”。“面”与“而”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薛教授也不甚为异。后来传到 [传到——同本作“传道”,据文意酌改。] 连举人耳躲,把个连举人的大牙几乎笑吊,骂了几声“攮瞎咒的众生”。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遇知音不与谈。

狄希陈如何上京,如何坐监,且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