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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狄员外自造生坟 薛素姐伙游远庙 第2节

众人倒呵呵大笑起来,问魏三封:“魏哥,你的主意何如?”魏三封道:“我也不合他到官,我只拿出小科子来叫列位看看明白,我再把这老私科子踢给他顿脚,把这几件家伙放把火烧了,随那小私科子怎么样去!”众人道:“老程,你那主意成不的。魏大哥,你听俺众人一言,看甚么着 [看甚么着——看看怎样。同本作“看什么看”,据文意酌改。] :想他这娘儿两个,也羞不着他甚么,摇旗打鼓的,魏大哥你的体面也没有甚么好。‘好鞋不蹈臭屎’,你撩给他,凭他去罢。这没有叫你立字给他的理,叫他立个字给你,你拿着另娶清门净户人家的闺女去。这家子凭他,不许题你魏家一个字儿。这家伙也不消烧他的 [不消烧他的——同本作“不消要他的”。连图本“要”作“烧”,据李本校改。] ,值几呀钱 [几呀钱——山东方言口语,几个钱。同本作“几个钱”,连图本“个”作“呀”,据李本校改。] 的东西?烧了烟扛扛的 [烟扛扛的——烟气腾腾的。] ,叫人大惊小怪。况又风大,火火烛烛的 [火火烛烛的——或者会发生火灾。火烛,失火,发生火灾。] 不便。”

孙氏道:“罢呀怎么!我就立字给他。只不许说俺闺女有别的甚么事,只说是嫌俺闺女没赔送,两口子不和,情愿退回另嫁。”众人道:“就只你伶俐!魏大哥这们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倒是个傻瓜!你立这们个帖儿,倒拴缚着他,给他个‘不应罪’的帽子砍着!”众人推着魏三封道:“魏大哥,你家去,叫他写了帖儿送上门去。如你的意,你就依他;不如你的意,你不准他的就是。俺也就不管他了,臭哄哄的在这里做甚么!”

魏三封也就随机应变,听众人劝得回来,好生气闷。这众人里面推出二位年高有德公正官贾秉公合李云庵,替他代书了伏罪愿退的文约,送与了魏三封收执,两下开交,彼此嫁娶各不相干。文书上面写道:

立退约,程思仁。因结发,本姓孙。生一女,十五春。今嫁与,魏三封。昨日晚,方过门。嫌破第七十二回 狄员外自造生坟 薛素姐伙游远庙插图,不成亲。来打倒,怒生嗔。踢丈母,打媒人。谋和处,仗高邻。情愿退,免公庭。凭另娶,选高门。人有话,嘴生疔。立文约,作证盟。

魏三封收了约,另娶了亲,不与程大姐相干。

这程大姐怕的是魏三封要打倒,今已打过倒,这块闷痞已经割过;再怕的是百众皆知,坏了体面,不好说嘴降人,如今已是人所皆知,不消顾忌,倒好从心所欲,不必掩掩藏藏。母女争妍,好生快活。这些街邻光棍,不怕他还似往常臭硬潵泼,躧狗尾,拿鹅头,往上平走。这旧居住不稳宝殿,搬到两隅头路南赁了房子居住。程思仁仍开材铺,孙氏、程大姐各卖鳖鸡,弄得那条街上渐又不安稳上来。这行生意毕竟有些低歹,老两口撺掇程大姐择主嫁人。

适值有一个外郎周龙皋丧了偶,要娶继室。这周龙皋的前妻潘氏,原是做经纪潘瘸子的女儿,人材也算得个丑货,为人也算得起个不贤良。房中使着个丫头,又小又丑,他只说周龙皋合他有帐,整日棰楚,陆续也不知打过了几万。谁知他还满了这些棒债,偶然一日就不禁打起来,打不多百把,便把两只眼来一瞪,两只腿来一伸,跟了个无常飞跑去了!

潘氏见得丫头死了,丢在家中一孔井里泡了半日,又捞将起来,用绳挂在磨屋里面,说他自己吊死的。丫头的爹娘哥嫂赶了一阵,打家伙,骂主人。周龙皋禀了捕衙,拿去每人三十竹板,差了总甲乡约立刻领埋回话,一条人命化在水中!谁知人不敢奈何他的,那天老爷偏生放他不过。这潘氏行走坐卧,一饮一食,这丫头刻刻跟在面前。跟了不上一个月,这潘氏不为一些因由,好好的自己缢死。撇了一个大儿子周九万,年十七岁;两个小孩子,一个叫是雨哥,一个叫是星哥,都才十岁上下。

周龙皋出了殡,恨潘氏丑陋不贤,幸而早死,赌气发恨,不论门当户对,只要寻一个人物俊俏的续弦。媒婆也上门上户说了许多,周龙皋都相看得不中意。周龙皋道:“我见两隅头卖棺材的铺里一个极标致的女人,年纪约二十以下;一个有年纪些的女人,也好模样。你只替我寻的像那个人儿,我才称心。”媒婆道:“周大叔,你如不嫌,你娶了他何如?俺也正替他躧看着主儿哩。”周龙皋道:“怎么?莫非是个寡妇?”媒婆道:“周大叔,你难道不晓得这人么?要好与你老人家科,俺从八秋儿来合你说了。”

周龙皋道:“我就不知道哩。你说是谁?”媒婆道:“这是程木匠的闺女,魏武举娶了去,嫌破茬送回来的,在娘家住了两三年,不知怎么算计,又待嫁人家哩。论人倒标致,脸像斧子苗花儿 [斧子苗花儿——斧子苗,《聊斋俚曲》作“芙芙子苗”。亦称“芙芙苗”、“大芙芙苗”。一年生草本植物,属旋花科,生长于田野、路旁,山东农村多见。开花呈喇叭形,白里透红,民间因多用来比喻女性美丽的面容。] 似的,可是两点点脚。要不,你老人家娶了他也罢。”周龙皋道:“阿!原来是他!我每日听见人说,谁知就在这眼皮子底下。人家没娶唱的么?他要肯嫁,我就娶,这有何伤?”媒婆说:“这就不难。俺去说,情管就肯。”

周龙皋打发媒婆吃了些酒饭,催去说这门亲事。媒婆到了那里,说得周龙皋家富贵无比,满柜的金银,整箱的罗叚,僮仆林立,婢女成行,进门就做主母。“周龙皋又甚是好性,前边那位娘子丑的像八怪似的,周大叔看着眼里拨不出来,要得你这们个人儿,只好手心里擎着还怕吊出来哩。”程氏问说:“不知有多大年纪?”媒婆道:“过年才交二十八,属狗儿的。这十一月初三是他的生日,每年家咱这县衙里爷们都来与他贺寿,好不为人哩。已是两考,这眼下就要上京。浑深待不的几个月就选出官儿来,你就穿袍系带,是奶奶了。”

孙氏道:“有撇下 [撇下——同本作“撒下”,据上文校改。] 的孩子么?只怕没本事札刮呀。”媒婆道:“有孩子都大了。大哥今年十七,小的两个都十来岁了,都不淘气。”孙氏道:“阿!这十七的大儿,敢是他十一岁上得的呀!”媒婆道:“你看我错说了。这大哥哥可是他大爷生的,没娘没老子,在他叔手里从小养活,赶着周大叔就叫爹叫娘的,这年根子底下也就娶亲哩。”孙氏道:“是他亲哥的儿么?”媒婆道:“可不是亲弟兄两个?只吊了周大叔哩。”孙氏道:“他既有哥,他怎么又是周大叔?不是周二叔么?”媒婆道:“爷哟,你怎么这们好拿错?”

孙氏道:“实合你说,俺闺女只他自家,养活的娇,散诞逍遥的惯。到了这大主子家,深宅大院的,外头的进不去,里头的出不来,奶奶做不成,把个命来鳖杀了哩。咱别要扳大头子 [扳大头子——山东方言,结交有钱有势、有体面的人。] ,还是一班一辈的人家,咱好展爪 [展爪——这里是不受难为,不感到拘谨的意思。] 。”媒婆道:“狗!人家大,脱不了也是个外郎,甚么乡宦家么?有规矩!”孙氏道:“咱长话短说,俺不扳大头子。有十七八的儿,必定有四五十了。俺花枝儿似的人,不嫁老头子。”

程大姐道:“这不在口说。我没的是黄花闺女么?我待嫁,我要亲自仔细相相,我怕他么?”媒婆道:“这说的是。你叫他本人当面锣对面鼓的,大家彼此相相极好。老头子好不雄赳的哩!别说年小的,只怕你这半伙子婆娘还照不住他哩!我是领过他大教的!他前边的那位娘子,是俺娘家嫂子说的媒,后来我接着往他家走。周大叔为人极喜洽,见了人好合人顽,我也没理论他。一日,咱西街上一个裁缝家不见了个鸡,裁缝老婆乔声怪气的骂哩:‘偷鸡的叫驴子鸡巴第七十二回 狄员外自造生坟 薛素姐伙游远庙插图你妈!叫骆驼鸡巴第七十二回 狄员外自造生坟 薛素姐伙游远庙插图你妈!我还不叫驴子合骆驼第七十二回 狄员外自造生坟 薛素姐伙游远庙插图哩,我只叫周龙皋使鸡巴第七十二回 狄员外自造生坟 薛素姐伙游远庙插图!’叫我说:‘怎么?俺周大叔倒利害起骆驼合驴子了?’裁缝婆子说:‘怎么你就没听见人说‘周赛驴’么?’那一日,我又到了他那里,周大婶子往娘家去了,他又搂吼 [搂吼——搂,抱持。] 着我顽。我可心里想着那老婆的话,我说:‘拿我试他试,看怎么样着。’皇天,你见了,你也唬一跳!叫我提上裤,夺门的就跑。他的性子发了,依你跑么?吃了他顿好亏,可是到如今忘不了的!这颜神镇 [颜神镇——山东益都县地名。清雍正十二年(1734)于此设县,改称博山。今为淄博市博山区区治,是我国著名的陶瓷产地。] 烧的磁夜壶,通没有他使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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