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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童奶奶指授方略 骆舅舅举荐幕宾 第3节

小选子合张朴茂的媳妇到后边对着童奶奶合调羹说了。童奶奶道:“亏了倒底男人的见识、眼力比妇人强。他舅爷说他不是好人,果真不是好人。差一点儿没吃了他的亏!但只算计的这个法儿也毒得紧,这到叫人难防备哩!”后来童奶奶对了骆校尉告讼,骆校尉鼻子里冷笑了一声,说道:“一些也没帐!你们如今且都依随着他,临期我自然叫他学不的嘴,弄不的手叚。”此在后回,这且不消早说。

一日,骆校尉到了狄希陈家,小林莺拿着个青布表蓝杭紬里子 [蓝杭紬里子——同本作“蓝杭细里子”。“細”盖“紬”字之讹。] 的帽套囊子。骆校尉接过帽囊,取出一顶貂皮帽套,又大又冠冕,大厚的毛,连鸭蛋也藏住了,一团宝色的紫貂。拿在手里抖了一抖,两只手挣着自己先迎面看了一看,问狄希陈道:“姑夫,你看这顶帽套何如?”狄希陈道:“好齐整帽套!我京里也看够了几千百顶,就只见了兵部职方司老吴的一顶帽套齐整,也还不照 [不照——不如,比不上。] 这个前后一样,他那后边就不如迎面的。”

骆校尉道:“穷舅没甚么奉敬,贺礼赆仪都只是这顶帽套。姑夫留着自己用,千万的别给了人。我实合你说,你留着自己戴,凭他谁的比不下你的去;你要给人,叫人看出破绽来,一个低钱不值。你说这帽套前后都一样,你说老吴的帽套后头不如前面的,这你就是认得货的了。老吴的帽套是三个整皮子,拣一个好的做了迎面,那两旁合后边的自然就差些了。这帽套可是拣那当脊梁骨上一色的皮毛,零碎趱够了,合了缝做成的,怎么得前后不一样?这拼凑的你就是吕洞宾、韩湘子也认不出来,谁不说是顶一等的好帽套?你要给人,叫人看出来,一个屁也不值了。这不容易,这是好几年的工夫哩。姑夫,你到明日叫人做帽套呵,你可防备毛毛匠,别要叫他把好材料偷了去。这帽套,你姑夫至少也算我一斤银子的人事哩。”狄希陈道:“我没一点什么儿孝敬大舅,怎好收这们重礼?多谢!我自有补报。”

骆校尉又问:“一切事体都收拾了不曾?”狄希陈说:“事体都也有了眉眼。昨日给了凭科里四两银子,央他凭上多限了两个月。还没得往张家湾写船去哩。大舅,你要没勾当,拿几两银子,腾那点工夫替我跑一遭去。”骆校尉道:“你这得个座船儿才好。使几两银子买张勘合儿,路上好走。有竟到四川的船更方便些,没有竟去的,雇到南京再雇也好。”

狄希陈道:“这雇船的事央了大舅应承去了,只当这件事也算完了。要紧的待请个人儿,还寻不着哩。”骆校尉道:“这到是难处的事。怎么说呢?你要是甚么大官,衙门事多,有来路,费二三百两请一个大来历 [大来历——同本作“大来力”。“历”与“力”盖因同音而讹,据文意酌改。] 的去。你这首领衙门,事也看得见,来路是看得见的。要是银子少了,请出甚么好的来?提起笔拿搦不出去,这倒不如不 [不如不——山东方言,不如不这样做的意思。] 了。怎么得肚儿里又有勾当,价儿不大多的这们个人才好。也只是嫌路远哩。”

狄希陈道:“说不的,这一件事也仗赖大舅替我做了罢。”骆校尉道:“这事该央央相大爷。他有甚么相处的妥当人儿,举荐个儿就好。我就打听有了人,那人的肚子里的深浅,我也不知道甚么。这北京城里,头上顶着一顶方巾,身上穿着一领绢片子,夸得自家的本事通天彻地,倒吊了两三日,要点墨水儿也没有哩!——我想起一个人来,他不知还在京里没?我寻他一寻去。要是这人肯去,倒是个极好的人。”

狄希陈问道:“这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骆校尉道:“等我寻着他,合他说了,待他肯去,再与你说不迟。要是寻不见他,或是他不肯去,留着气力暖肚子不好?空说了这长话做甚么?”留骆校尉吃了酒饭,要辞了去寻访这人。

原来这人姓周名希震,字景杨,湖广道州人,一向同一个同乡郭威相处。郭威中了武进士,从守备做起,直做到广西征蛮挂印总兵,都是这周景杨做入幕之客 [入幕之客——同本作“人幕之客”。“入”与“人”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相处得一心一意,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后来苗子作乱,郭大将军失了一点点的机儿,两广总督是个文官大臣,有人庇护,脱然就了事,单单的把郭大将军逮了进京。郭大将军要辞谢了周景杨回去,周景杨说道:“许多年来与人共了富贵安乐,到了颠沛流离的时节,中路掉臂而去,这也就不成个须眉男子。况且他是武将,若离了我这文人,孤身到京,要个人与他做辨本揭帖,都是没有人的。”于是连便道也不回家,跟随了郭大将军一直进京。郭大将军发在锦衣卫勘问,得了 [得了——山东方言,多亏了。] 本揭做得义正辞严,理直气壮,仅仅问了“遣戍” [遣戍——同本作“遣成”,据下文校改。] 。奉旨允了部招,正还不曾定卫。

后来刑部上本,将郭大将军定了四川成都卫军,拘佥起解 [起解——同本作“妻解”。“妻”与“起”盖因同音而讹,据文意酌改。] 。郭大将军心里极是难舍,怎好又烦他远往蜀中?且是一个遣戍的所在,那里还措得修仪谢他?这周景杨又要抵死合他作伴,说:“你虽是遣戍,你那大将的体面自在。借了巡抚衙门效用些时,便可起用,这必须还得用我商议才好。我何忍不全始终?”所以都彼此主意不定的时候。

原来郭大将军每在锦衣卫审讯的时候,骆校尉见这周景杨竭力的周旋,后来问知是他的幕客,着实钦服他的义气。与接谈叙话,成了相知,于是要举荐了他同狄希陈去。打听得他住在湖广道州会馆,敬意寻到 [寻到——同本作“寻道”。“到”与“道”盖因同音而讹,据文意酌改。] 他的下处。事该凑巧,可可的遇见他在家中。骆校尉圈圈套套 [圈圈套套——婉转。] 说到跟前,他老老实实说了详细,慨然应允,绝没有扯一把推一把的套辞。

骆校尉道:“既蒙俯就,将脩仪见教个明白数目。”周景杨道:“我相遀 [遀——“随”的古字。] 了郭大将军约有一二十年,得他的馆谷,家中也有了几亩薄田,倒不必有内顾,只够我外边一年用的罢了。大家外边浓 [浓——凑合,将就。] 几年,令亲升转,舍亲也或是遇赦,或是起用的时候了。”骆校尉道:“这是周爷往大处看,不争束脩厚薄的意思了哩。周爷也得见教个数儿。”周景杨问道:“令亲家里便与不便哩?”骆校尉道:“往时便来。如今先丢了这一股援中书的银子,手里也就空了。”周景杨道:“我专意原是为陪舍亲,令亲倒是稍带的,八十也可,六十也可,便再五十也得,这随他便罢了。若是有我在内照顾,多撰几两银子倒也是不难的。”又问道:“令亲在山东城里住、乡里住?”骆校尉道:“舍亲居乡住。说那乡的地名叫是明水,说也是山明水秀的所在。”

周景杨道:“山水既秀胜,必定人也是灵秀的。不然,若是寻常乡里人家,便要有村气。人一村了,便就不可相处。令亲是秀才援例,还是俊秀援例?”骆校尉道:“舍亲原是府学生员援的例。如今管街道的工部主事相爷就是舍亲的表弟。”周景杨道:“既蒙下顾,小弟就是这等许了。但要说过,到成都,令亲凡事小弟一一不敢推辞,却要许我不时到舍亲那边住的。但得令亲与舍亲同行得更妙。令亲想定是带家眷的,还是水路,还是旱路?”骆校尉道:“舍亲带有家眷,算定要从水路去,但还不曾写船。”周景杨道:“我劝舍亲必定也还带房家眷,或是附在令亲船上,或是各自雇船。我们再另商议。”骆校尉道:“舍亲冒了个富家子弟,从不曾出外,小弟极愁他,放心不下。今得周爷这们开心见诚,久在江湖走的,况且又有郭爷结了相知,小弟就放心得下了。小弟暂别 [暂别——同本作“慙别”。“暫”与“慙”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同了舍亲,另择吉日专来拜求。”辞去,回了狄希陈的话,将周景杨的来历始末、说的那些话并定的束脩数儿都一一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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