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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两道婆骗去人财 众衙役夺回官物 第2节

侯、张道:“他在那里睡哩?俺寻着看他看去。”素姐道:“雌牙裂嘴,鬼呀似的,看他待怎么!”侯、张道:“恨这们没情歹意,可也不该看他去。合他一般见识待怎么?俺既进在里头,咱看看是。”素姐要了钥匙,陪着侯、张两个,要出去看狄希陈,也叫寄姐同了出去。寄姐道:“我叫丫头跟着恁去罢,小成哥哭着待吃奶哩。”叫过小涉淇、小河汉两个跟了出去。

狄希陈道:“起动二位,千山万水的将帮了他来。”素姐道:“亏了他千山万水将了我来!你还不放进他来给他钟水喝哩!”侯、张道:“狄老爷,你怎么来?身上不好么,唉唉哼哼的?俺刚才也劝俺的徒弟来,俺好善的说他来么?”狄希陈道:“多谢,多谢!实亏不尽二位!还不得二位苦口劝着,一顿就结果了哩,还有这口残气儿喘么?”素姐道:“你这也倒是实话,却不是哄哩!”

狄希陈道:“二位远来,到这里再多住几日?”侯、张道:“俺各处都也烧过香、看完景了。正待开船过江,狄老爷你差的人就到了,俺又不好不进来的。已过扰的久了,俺就告辞罢。狄老爷,你做官也有好几年了,一定也就大升三级。咱家里再相会。俺也再合顶上奶奶说,好歹保护你升做极好的官。”狄希陈道:“我心里只待要做个都堂 [都堂——本指明代监察机关都察院的堂官。因各省总督、巡抚例兼都察院衔,故这里指督、抚等封疆大吏。] ,你二位得只 [得只——山东方言,但只,只要。] 遂了我的愿,我倾了家也补报不尽的。”侯、张道:“这不难,都在俺两个身上情。要顶上奶奶肯看顾,这事难么?”

素姐道:“我合你说呀,二位师傅路远,出来的日子久了,没有盘缠。每人待问你借二十两银子哩,你好歹滕那给他。”狄希陈道:“我做着甚么官哩,一时就那得出四十两银来?”素姐瞪着那“赁单爪” [赁单爪——歇后语。黄肃秋云:“疑为隐去‘眼’或‘目’字,但不知所出。”] ,说道:“你说没有呀?四十两银值你的命么?就不问你要,看他两个也倒不得讨吃家去!我只看你是要财不要命的!他既说没有银,二位师傅就请行罢,我待做甚么哩!”狄希陈连忙答应道:“你请二位回后头坐去,我努力刷括给二位去。”素姐道:“每位除二十两银子外,每人还要两匹尺头。这们老远合我来,你不该每人做两件衣服?这也消我开口!”狄希陈说:“都有,都有。我叫人收拾 [叫人收拾——同本作“回人收拾”,据文意酌改。] 。”素姐方才把侯、张两个让进后边,专候狄希陈的尺头银子。

素姐进去,吕德远合盛门子进门伺候。狄希陈长吁短叹,眼里满满的含着泪。吕德远禀道:“老爷身上不安,正是气血伤损的时候,极要宽心排遣,不可着恼,使气血凝滞不行。”狄希陈道:“两个婆娘,合他有甚相干?逼我每人送二十两银,两匹尺头。这叫人怎么气得过?”吕德远道:“这送与不送,只在老爷自己做主,也十分强不得老爷。”狄希陈道:“凡事依我做得主,倒都没事了!我刚才略略的迟疑了一迟疑,便就发了许多狠话。他却是说得出话,便就干得出事来的主子。我流水倒口应承,方才免了眼下的奇祸。”

吕德远又道:“这两个妇人,一向在老爷、奶奶身上果然也有好处么?”狄希陈道:“神天在上,要是受下他的好处,把头割给他,咱也是甘心无怨的!不知被他多少祸害!好好的良家的妇女,引诱着串寺烧香、遇庙拜佛。布施银钱,搬运粮米,家中作恶,都是这两个婆娘的挑唆。昨夜这场奇祸,一定又是这两个泼妇路上挑唆来的。叫我拿银子贴备仇人,怎么不令人生气!”吕德远道:“听老爷这般说,这两个婆娘,止于新来的奶奶喜他,老爷是恼他的。果真如此,事有何难?老爷依小人的算计,不叫老爷在衙受恼,又替老爷出了昨日的怨气。”

狄希陈道:“你有甚么方法,便得如此的妙处?”吕德远道:“老爷快叫人兑出足足的四十两银来,分为二封;再叫人寻出四匹上好的尺头,都送到奶奶面前。当面叫奶奶验看明白,分送了二人,即时打发了他出去。奶奶要银,就送了他银;要尺头,就送了他尺头。奶奶还有甚么不足,可以与老爷合得气呢?岂不免了老爷内里受气?小人带领几个人,跟他到江岸上,将银子尺头尽数夺他回来,还分外的羞辱他一顿,替老爷泄泄这口冤气。”狄希陈道:“这事当顽耍的?叫他知道,你这分明是断送了我的命了!”吕德远道:“若是叫他晓得,自然是当不起的,还好算得手叚?这是 [这是——同本作“这事”。此依连图本,据李本校改。] 神鬼莫测的事,怕他甚的 [怕他甚的——同本作“泊他甚的”。“怕”与“泊”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都在小人身上。老爷壮了胆,只管做去。”

狄希陈还有些狐疑不决。吕德远 [吕德远——同本作“吕德之”,据上下文校改。] 道:“若老爷衙中银子尺头一时不得措手,小人外边去处来。”狄希陈道:“银子尺头倒也都有。你只好生仔细做去便了。”叫人取出银子,吕德远外面库里要了天平,高高兑了二十两两封银子,用纸浮包停当;又是每人一匹绫机丝䌷、一匹绒纱、四方蜀锦汗巾,使毡包托了,送到素姐面前。

素姐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仁。’拿天平来,我把这银子兑兑,别要‘糟鼻子不吃酒——枉耽虚名’的。”要了天平进去,逐封兑过,银比法马都偏一针。又叫二位师傅:“你仔细验验成色,路上好使。”侯、张道:“我买甚么哩么 [我买甚么哩么——同本作“买我甚么哩么”。“买我”二字倒文,据文意酌改。] ?有差些成色的,俺也将就使了。”素姐道:“甚么话呀?我好容易要的银子哩,路上着人查着 [着人查着——同本作“着人束着”。“查”与“束”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使假银子的,这倒是我害二位师傅了。”侯、张两个将两封银子逐件验看,都是绝伦的细丝。素姐又看那汗巾,说道:“这汗巾我却没说,是他分外的人事。他要凡事都像这等,我拿着他也当得人待。”

侯、张道:“既是济助了俺的盘缠,又送了俺这们好尺头、好汗巾,俺就此告辞罢。趁着这没有风,过江那边宿去,明日好早走。为师傅的没有甚么嘱付,你是孤身人,娘家没在这里,俺两个又不在跟前,凡事随机应变,别要一头撞倒南墙。”合素姐作了别,又请寄姐相谢。

寄姐叫丫头回话说:“奶奶奶小叔叔,放不下哩,请随便行,不见罢。脱不也是个降伏的二房,辞他待怎么!”侯、张晓得在素姐房内私下说的那话一定被人听见,所以说出这个话来,有甚颜面相见?回话了声“拜上二奶奶”,往外就走。寄姐房内发作道:“怪塌拉骨蹄子!夹着狗屄走罢了,甚么二奶奶三奶奶!你家题主 [题主——义同“点主”,参见第十八回注。这里作点名解。] 点名哩么?”侯、张也都假妆不曾听见。

骂得讪讪的 [讪讪的——没趣,难为情的样子。] 走到外边,齐到狄希陈书房再三致谢,说:“来得路远,可是没稍一点甚么来送给狄老爹,叫你送这们些盘缠,又送了尺头、汗巾子,可是消受不起。俺刚才又再三再四的嘱付徒弟,这比不的在家,凡事要忍耐,两口儿好生和美着过,再休动手动脚的。丈夫是咱家做女人的天,天是好打的么?他一定也是听俺的话的。”狄希陈道:“他别人的话不听,你二位的是极肯听的么。多谢!我这又起不去,谢不的二位,我只心里知道罢。”

侯、张两个又道:“俺刚才在徒弟屋里坐了会,也说了几句话,大约都是叫徒弟合人处好望和美的事。你那位娘子不知自己听差了,又不知是人学的别了意思,像着了点气的。刚才俺说辞他,谢谢扰,他推奶孩子没出来。俺听的骂了二句,可也不知骂的是谁。他要是错听了怪俺们么 [么——山东济南一带方言,什么。] ,狄老爹,你务必替俺辨白辨白。这们待了俺,俺就不是个人?还敢放甚么狗屁不成?可是说‘树高千丈,叶落归根’。你明日做完了官,家里做乡宦可,俺止合一个徒弟相处好呀,再添上一个好呢?”狄希陈道:“合一个相处就够我受的了,不敢再劳合两个相处。”张老道说:“咱趁早出去罢。”朝着狄希陈戳了两拜,千恩万谢,到后堂依旧坐了肩舆,还是胥感上、毕腾云两个快手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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