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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郭将军奉旨赐环 狄经历回家致仕 第3节

狄希陈也不曾理论,一面收拾起程,一面候那详允。恰好收拾得完,致仕的申详允下。合郭总兵仍旧写了两只座船,头上挂了郭总兵“钦命赐环”的牌额,贴了中军都督府的封条。抚院送郭总兵的夫马勘合,两家择了吉日,同时上船。抚院二司都亲到江楼与郭总兵送行,都司参游等官都披执了在远处候送。

却说那时逼死媳妇的监生带了四五个家人,领了十来个无行生员,赶到江边,朝了狄希陈的座船,说曾诈过他四千两银,要来倒去。若不退还,要扭他去见两院三司。起先好说,再次喧嚷,后来朝了船大骂 [朝了船大骂——同本作“朝了船夫骂”,据文意酌改。] 。围了许多人,再三劝他不住。狄希陈唬得不敢出头,童寄姐气得筛糠斗战,薛素姐甚是畅快,只说:“贼狠强人!诈人家这们些银子,要几两送送俺师傅,疼的慌了!可怎么来?也有天理 [天理——同本作“天埋”。“理”与“埋”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

周相公见那班人越扶越醉 [越扶越醉——本指醉酒的人,别人越是搀扶,他却越显露出醉态。后比喻别人越是迁就、规劝,反而越发无休无止,变本加厉。同本作“越指越醉”,据文意酌改。] ,说道:“你这班人也甚是无理。他若果然诈了你的银子,他做官时候你如何不在两院手里告他?他如今致仕还乡,你却领了人挟仇打诈。且问你:你若不是造下弥天大罪,你为甚的却将四五千金的与人?他在我们船上,我们钦命回朝,正是喜庆的时候,你 [你——同本作“那”,据文意酌改。] 却来辱骂,是何道理?”监生道:“我自问狄经历退钱,不与郭老先生相干。他好退便退,不肯退时,趁两院两司都在席上送行,我到那席上声冤叫屈!”周相公道:“你就去声冤叫屈,也不怕你!我闻说那时罚了你二百石谷,见在仓里备赈,交代册上都是明白开上的。断了一百两妆奁还了尸亲,又有尸亲的活口。你挟了这些仇气,敢来报复?”

周相公差了一个人,分付叫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叫他飞马快去。这监生恃了那几个歪秀才的声势,那里肯听周相公的说话,只管在那江边乱嚷,越发照了船丢泥撇石,撩瓦抛砖。只是因无跳板,不得赶上船来。

待了不多一会,只见七八个穿青的公差走近前来,站住看那些人嚷骂了一会,说道:“果真如此!刑厅吴爷叫来请相公们去,有话合吴爷去讲,不要在此打抢!”一个扭住了监生,两个扭住了两个为首的生员,其馀的取出绳来,把那四个监生的家人都上了锁。还有四五个胁从的生员见势不好,撒腿就跑。那江边沙滩之上,穿的又都是那低头浅跟的鞋袜,跑得甚不利便,又被捉回来了两个,一顿扯拽进城去了。

却是周相公差了郭总兵的人,持了郭总兵的名帖,说:“监生强霸人家良妇,吞并人家产业,以致逼死了嫡妻。狄经历署县事时准了他的词状,问真了情节,量罚他二百石谷子备赈收仓,交盘册见在;又断了一百两妆资银子给了尸亲。他却怀恨,领了许多无耻秀才,带了家人,来到船上打抢。”吴推官大怒,拔了八枝 [八枝——同本作“八校”,据文意酌改。] 快手的签,叫来快拿,赴厅听审。吴刑厅审了口供,将监生罚他修盖了馆驿的五间大厅;将四个家人每人三十板,伙修养济院的房屋;四个秀才都发到学里,每人戒饬二十板。给了差人回帖,又勒取了监生的风火甘结,如狄经历沿途凡有盗贼水火,都要监生承管。监生这一番又约去了有五六百金。

郭总兵赴席回来,作福开船,与狄希陈一路行走。素姐自从离了府门,上在船内,不怕了甚么递解,不怕使甚么布袋妆盛撩在江内,依旧放开了心,从新 [从新——同本作“从心”。“新”与“心”盖因同音而讹,据文意酌改。] 纵放了胆,心心念念,刻刻时时,要在狄希陈身上出这许多时的恶气。只是船中地方有限,人的眼目甚多,没有空隙下手。又要唆哄小京哥往船边感堂 上顽耍,要推他下江里去,又禁不起众人防备,行不得这个的低心。周相公的方略,叫狄希陈夜晚不要在自己船上宿歇,叫且与他同床,免人暗算。狄希陈月令 [月令——农历十二个月的时令、物候。借指人的运命、气数。] 还好,都也依他指教。素姐没处下的毒手,好生心躁。

船到了湖广,郭总兵、周相公都因好些年不曾回家,料理周旋,足足住了一月。狄希陈也不曾在自己船上等候,都在周相公、郭总兵两家过日。郭总兵家中事完,周相公也料理停当,郭总兵然后同了大奶奶合家中先有的两个妾,许多家人合娘子丫头,又添写了一只官座船,同往北京上任。

又同行了几时,船到了山东境内,狄希陈要在本家住下。素姐是不消 [不消——同本作“不清”。“消”与“清”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说起,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中,干他那遂心恰意的勾当。寄姐又只待竟且回京,与他母亲相会。狄希陈也就自己没了主意,与周相公商量。周相公道:“他这几时的积恨,只奈了我们众人大家防备,所以不得下手,又兼他是个孤身,所以也还有怯意。你若与他回去,他有了党羽,你没了帮扶,隄防不了这许些,只怕你要落他的虎口。你不若且同了我们众人还到京师里去。脱不了你京师也有房屋,也有当铺,令弟合庶母都在京中。在京中过日,有何不可?”

周相公此言,大拂素姐之意,甚合寄姐之心。定了主意,同到京师。大家的算计,以为素姐必定不肯同去,一定留住家中。谁料他的主意,一为不曾报的狄希陈的冤仇,要的随便下手;二为前次进京,不曾叫他各处顽耍 [顽耍——同本作“顽要”。“耍”与“要”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个畅快。因此两件,亦甚欢喜相从。众人见他同去,虽甚芒刺在背,却好怎样当面阻他?只得要依他的行止。

狄希陈议定叫家眷的座船 [座船——同本作“座般”。“船”与“般”盖因形近而讹,据文意酌改。] 只管北行,自己起旱到家上坟拜扫,单身再往北赶。素姐说道:“儿子回家上坟,媳妇理当同往。我也且不上京,同来同去。”又是大家算定的着数 [算定的着数——算计好的步骤、招数。同本作“算之的说数”,据李本校改。] ,说道:“两人不必同回。船上没人看守,谁回谁住,谁去谁留,议出一个回家。”素姐又虑回到家中,再要自己上京,便也就不容易。且怕狄希陈再似前番,京城里海样的地方,躲在一边,没处寻找,倒是进退两难。——“还是合这伙人丁成一堆,此事稳当。”只得让了狄希陈自己回去。只是千算万算,总不如他的尊意,怀恨更深。

狄希陈带了几个家人,小浓袋也要跟回家去。狄希陈到了明水,久不回家之人,亲朋往还,不必细说。上坟祭祖,这也是正经勾当,也不消烦琐。

相于廷后来调了兵部,转了郎中。资俸深了,升了四川副使,已经携带了家眷回家。因调羹母子在京无人照管,又因相大舅、相大妗子都要随到任上,要将这几年与小翅膀管的庄田,收贮的许多粮食,都要交还与调羹自己收管,所以同了调羹母子回到家中。调羹也就在分与他的那房内居住。相大妗子俱还照管,又得薛如兼合巧姐着实的看顾。小翅膀已经八岁,起名狄希青,请了先生读书。狄希陈又悲又喜。

狄希陈与调羹商议,说:“暂往京去,也只是要躲他的虎口,原也不是定了的住处。待我回去,等他定了宁贴的去处,我再定安身逃命的所在,再安排刘姐合兄弟的行藏。”住了几日,留了百十两银子与调羹计挍 [计挍——这里是搅缠、使用的意思。挍,本为“校”的俗字,同“较”。] ,辞了相栋宇夫妇合相觐皇 [相觐皇——同本作“相觐是”,据上文校改。] ,又去辞薛如卞兄弟合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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