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大唐正统皇帝敕赐百宝袈裟五珠锡杖赐号御弟唐僧玄奘大法师门下徒弟第一人，水帘洞主齐天大圣天宫反寇地府豪宾孙悟空行者，谨以清酌庶羞之仪 [庶羞：指多种美味。品多曰庶，肴美曰羞。] ，致饯 （ jiàn ） 于无雠 （ chóu ） 无怨春风里男女之幽魂 [饯：崇祯本作“笺”，据空青室本改。意为设酒食送别。此指祭奠。雠：同“仇”。] ，曰：

呜呼！门柳变金 [门柳变金：唐白居易《长安春》：“青门柳枝软无力，东风吹作黄金色。”] ，庭兰孕玉 [庭兰孕玉：用“谢庭兰玉”典。晋裴启《语林》：“谢太傅问诸子侄曰：‘子侄何预人事，而政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生于阶庭。’”又，唐白居易《二月一日作，赠韦七庶子》：“园杏红萼坼，庭兰紫芽出。不觉春已深，今朝二月一。”] ；乾坤不仁 [乾坤不仁：天地对万物一视同仁。《老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周易·说卦》有“乾为天”“坤为地”。] ，青岁勿谷 [青岁勿谷：春天不刻意展现美好。青岁，指自然之春天，或人之青春。勿谷，即不谷，与前文“不仁”相应，避免重字。谷，庄稼结子实，引申为续，再引申为善，与前文“仁”相应。] 。胡为乎三月桃花之水，环珮湘飘 [环珮湘飘：用湘君典。娥皇、女英为帝尧之女、舜之二妃。帝舜南巡，死于苍梧，二妃泪尽，投湘水而亡。环珮，环形的佩玉。亦作“环佩”。三国魏阮籍《咏怀》之二：“二妃游江滨，逍遥顺风翔。交甫怀环佩，婉娈有芬芳。”] ；九天白鹤之云，苍茫烟锁？嗟 （ jiē ） [嗟：感叹词。] ！鬼邪？其送汝耶？余窃为君恨之！虽然，走龙蛇于铜栋 [走龙蛇：形容笔势矫健灵动。铜栋：指铜管毛笔。] ，室里临蚕 [临蚕：指写录文章。临，临摹，写录。蚕，笔迹，古人笔法有蚕头燕尾之说。] ；哭风雨于玉琴，楼中啸虎 [啸虎：喻琴声激昂，如虎长声鸣啸。] ，此素女之周行 （ hánɡ ） 也 [素女：古代神女，擅长鼓瑟。周行：大路，引申为至善之道。] 。胡为乎春袖成兮春草绿，春日长兮春寿促？嗟！鬼耶？其送汝邪？余窃恨君！

呜呼！竹马一里 [竹马一里：形容所行不远。竹马，儿童做骑马游戏的竹竿。] ，萤灯半帷 （ wéi ） [萤灯半帷：形容灯光幽暗。萤灯，微暗如萤火的灯光。帷，帐幕。] ；造化小儿 [造化：命运。小儿：小子。对命运的戏谑称呼。] ，宜弗有怒。胡为乎洗钱未赐 （洗子钱，秦制。），飞凫舄 （ fúxì ） 而浴西渊 [凫舄：仙履，会飞的鞋子。西渊：疑指西王母所主昆仑山上之瑶池。] ；双柱初红 [双柱初红：疑谓朝阳映照双峰之景象。] ，服鹅衣而游紫谷 [紫谷：疑指老子西游时关令尹喜望见紫气东来之函谷关。唐杜甫《秋兴》有“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句。] ？嗟！鬼邪？其送汝邪？余窃为君恨之！虽然，七龄孔子 [七龄孔子：《论语·子罕》：“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孔子自卫返鲁时为六十八岁。] ，帐中鸣蟋蟀之音 [蟋蟀之音：指《诗经·国风·唐风》。] ；二八曾参，阶下拜荔枝之献 [“二八曾参”二句：疑引北宋名臣王曾轶事。王曾之名，乃其父王兼取自曾子。王曾在科举考试中曾连中三元，身兼解元、会元、状元。古人以“圆”通“元”，用荔枝、桂圆和核桃三种圆果喻指三元。《吹剑录外集》：“王文正公之父见破旧文籍，必加整缉，片言一字，不敢委弃。一夕梦孔子曰：‘汝敬吾书如此，吾遣曾参为汝子。’因命曰曾。”] 。胡为乎不讲此正则也 [正则：常规。] ？剪玉南畴 （ chóu ） [南畴：指田野。东晋陶渊明《酬刘柴桑》：“新葵郁北牖，嘉穟养南畴。”] ，碎荷东浦；浮绛之枣不袖 [浮绛：浅红色。用仙人典。《史记·孝武本纪》载：（李）少君言于上曰：“……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 ，垂乳之桐不哺 [垂乳之桐不哺：用珍禽典。指我国西南地区的珍禽桐花凤，古人雅称“雏凤”。唐初张《朝野佥载》曰：“剑南彭蜀间有鸟大如指，五色毕具。有冠似凤，食桐花，每桐结花即来，桐花落即去，不知何之。俗谓之‘桐花鸟’。极驯善，止于妇人钗上，客终席不飞。人爱之，无所害也。”唐司空曙《送柳震归蜀》：“桐花能乳鸟，竹节竞祠神。”《送柳震入蜀》：“夷人祠竹节，蜀鸟乳桐花。”北宋苏轼《异鹊》曰：“家有五亩园，幺凤集桐花。”] 。嗟！鬼邪？其送汝耶？余窃恨君！

呜呼！南北西东，未赋《招魂》之句 [《招魂》：《楚辞》中一篇。关于其作者与主旨，有宋玉招屈原、屈原招楚怀王、屈原自招等说。] ；张钱徐赵，难占古冢 （ zhǒnɡ ） 之碑。嗟！鬼邪？其送汝邪？余窃为君恨之！

行者读罢，早已到了牡丹树下。只见师父垂头而睡 （和尚垂头，心猿拽足矣。），沙僧、八戒枕石长眠。行者暗笑道：“老和尚平日有些道气，再不如此昏倦。今日只是我的飞星好 [飞星：星运，运气。] ，不该受念咒之苦。”他又摘一根草花，卷做一团，塞在猪八戒耳朵里，口里乱嚷道：“悟能，休得梦想颠倒 （我代八戒云：“悟空，休得梦想颠倒！”）！”八戒在梦里哼哼的答应道：“师父，你叫悟能做什么？”

行者晓得八戒梦里认他做了师父，他便变做师父的声音，叫声：“徒弟，方才观音菩萨在此经过，叫我致意你哩。”八戒闭了眼，在草里哼哼的乱滚道：“菩萨可曾说我些什么？”行者道：“菩萨怎么不说？菩萨方才评品了我，又评品了你们三个。先说我未能成佛，叫我莫上西天；说悟空决能成佛，叫他独上西天；悟净可做和尚，叫他在西方路上干净寺里修行 （暗照离书一段。）。菩萨说罢三句，便一眼看着你道：‘悟能这等好困，也上不得西天。你致意他一声，教他去配了真真、爱爱、怜怜 [“教他去”句：指《西游记》第二十三回《三藏不忘本 四圣试禅心》。黎山老母带着观音、普贤、文殊三位菩萨，幻化为母女四人，考验师徒四人的禅心。] （映带古本《西游》，有法。）（映带前书。片言戏谑，早动情魔，所谓言为心声。）。’”八戒道：“我也不要西天，也不要怜怜，只要半日黑甜甜。”说罢，又哼的一响，好如牛吼。行者见他不醒，大笑道：“徒弟，我先去也！”竟往西边化饭去了。

（行者打破男女城，是斩绝情根手段。惜哉！一念悲怜，惹起许多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