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滦阳消夏录二 第9节原文解释
【原文】
内阁学士永公,讳宁,婴疾,颇委顿。延医诊视,未遽愈。改延一医,索前医所用药帖,弗得。公以为小婢误置他处,责使搜索,云不得,且笞汝。方倚枕憩息,恍惚有人跪灯下曰:“公勿笞婢,此药帖小人所藏。小人即公为臬司时平反得生之囚也。”问:“藏药帖何意?”曰:“医家同类皆相忌,务改前医之方,以见所长。公所服药不误,特初试一剂,力尚未至耳。使后医见方,必相反以立异,则公殆矣。所以小人阴窃之。”公方昏闷,亦未思及其为鬼。稍顷始悟,悚然汗下。乃称前方已失,不复记忆,请后医别疏方。视所用药,则仍前医方也。因连进数剂,病霍然如失。公镇乌鲁木齐日,亲为余言之,曰:“此鬼可谓谙悉世情矣。”
【翻译】
内阁学士永宁公被病困扰,很是憔悴萎靡。请医生诊治,状况也没有立即改善。又请了一个医生,这个医生要看前面那位医生开的药方,没有找到。永公以为小丫鬟放错了地方,叫她仔细找找,还威胁她说如果找不到,就要鞭打。永公靠着枕头休息,恍恍惚惚看到有个人跪在灯下,说:“您不要打她,药方是小人藏起来的。小人就是您任按察使时平反救过命的囚犯。”永公问:“你藏药方为了什么?”回答说:”医家都是同行相妒,他一定要改前一个医生的药方,显示自己高明。您服的药没错,只是刚服一剂,药力还没发挥出来。若是让后面请的这个医生见了药方,他一定会用相反的药,以标新立异,那您就危险了。所以,小人暗暗偷了药方。”永公昏昏沉沉也没想到对方是鬼。过了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惊出一身冷汗。于是他说前一个医生的药方已经丢失,记不起了,请后一个医生另开药方。看这个医生所用的药,与前面的一样。于是连服了几剂,病很快好了。永公在镇守乌鲁木齐时,亲自给我讲了这事,说:“这个鬼真可以说熟悉人情世故啊。”
【原文】
族叔楘庵言:肃宁有塾师,讲程朱之学。一日,有游僧乞食于塾外,木鱼琅琅,自辰逮午不肯息。塾师厌之,自出叱使去,且曰:“尔本异端,愚民或受尔惑耳。此地皆圣贤之徒,尔何必作妄想?”僧作礼曰:“佛之流而募衣食,犹儒之流而求富贵也,同一失其本来,先生何必定相苦?”塾师怒,自击以夏楚。僧振衣起曰:“太恶作剧。”遗布囊于地而去。意必复来,暮竟不至。扪之,所贮皆散钱。诸弟子欲探取。塾师曰:“俟其久而不来,再为计。然须数明,庶不争。”甫启囊,则群蜂坌涌,螫师弟面目尽肿。号呼扑救,邻里咸惊问。僧忽排闼入曰:“圣贤乃谋匿人财耶?”提囊径行。临出,合掌向塾师曰:“异端偶触忤圣贤,幸见恕。”观者粲然。或曰:“幻术也。”或曰:“塾师好辟佛,见僧辄诋,僧故置蜂于囊以戏之。”楘庵曰:“此事余目击,如先置多蜂于囊,必有蠕动之状见于囊外,尔时殊未睹也。云幻术者为差近。”
朱青雷言:有避仇窜匿深山者,时月白风清,见一鬼徙倚白杨下,伏不敢起。鬼忽见之,曰:“君何不出?”栗而答曰:“吾畏君。”鬼曰:“至可畏者莫若人,鬼何畏焉?使君颠沛至此者,人耶鬼耶?”一笑而隐。余谓此青雷有激之寓言也。
都察院库中有巨蟒,时或夜出。余官总宪时,凡两见。其蟠迹着尘处,约广二寸馀,计其身当横径五寸。壁无罅,门亦无罅,窗棂阔不及二寸,不识何以出入。大抵物久则能化形,狐魅能由窗隙往来,其本形亦非窗隙所容也。堂吏云:其出应休咎,殊无验,神其说耳。
【翻译】
堂叔楘庵说:肃宁有一个学塾的老师,讲程朱理学。一天,有个游方和尚在学塾外面要饭,木鱼声琅琅,从早晨敲到中午不肯停息。塾师讨厌他这样,亲自出去呵叱,让他走,并且说:“你本来就是异端,愚民有时受你的迷惑也就罢了。这里都是圣贤的信徒,你何必起非分的念头呢?”和尚行礼说:“佛家募化衣食,就像儒家追求富贵,同样都是失去它的本来性质,先生何必一定要跟我过不去呢?”塾师发怒,拿着责罚学童的戒尺来打和尚。和尚抖抖衣服说:“真是太不像样了。”把布袋遗落在地上走了。塾师料想他必定再来,但等到晚上竟然还不到。隔着摸了一摸,布袋里装的都是零散的钱。几个弟子要想伸进手去取,塾师说:“等他真的不来再说。但要数数清楚,免得争闹。”刚打开袋子,群蜂喷涌而出,老师和弟子都被螫得面目全肿。号叫扑救,邻居都吃惊地前来问怎么了。和尚忽然推门进来说:“圣贤也谋划着藏匿别人的钱财吗?”提起布袋子径自走了。临出门,合掌对塾师说:“异端偶尔触犯了圣贤,请原谅。”围观的人都笑了。有人说:“这是幻术。”也有人说:“塾师喜欢辟佛,看见和尚就辱骂,所以和尚把蜂虫放在袋子里来戏弄他。”堂叔楘庵说:“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如果先放许多蜂虫在袋里,必然有蠕动的样子,在布袋的外面可以看到,当时的确是不曾看见。说它是幻术比较接近。”
朱青雷说:有个人,为了躲避仇家,逃到了深山里,当时,月明风清,他看见一个鬼白杨树下来来回回走,吓得伏在地上不敢起来。鬼忽然发现了他,问道:“你怎么不出来?”他颤抖着回答:“我害怕你。”鬼说:“最可怕的就是人了,鬼有什么可怕的呢?让你颠沛流离逃窜到此地的,是人还是鬼呢?”说完一笑就不见了。我认为这是朱青雷有感而发编造的寓言。
都察院的库房里有一条巨大的蟒蛇,有时在夜里出来。我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时,见过两次。蟒蛇盘绕在地面尘土上留下的印记,大约宽二寸多,估计蟒身直径有五寸。墙没有缝隙,门也没有缝隙,窗棂之间也不过二寸宽,不知蟒是怎么出入的。大概动物活得时间长了就能变化形迹,狐狸精魅能从窗缝之中往来,它本来的形体也不是窗缝所能容下的。都察院办事的官员说:它的出没与吉凶相应的事,从来没有应验,这不过是故弄玄虚的说法而已。
【原文】
幽明异路,人所能治者,鬼神不必更治之,示不渎也。幽明一理,人所不及治者,鬼神或亦代治之,示不测也。戈太仆仙舟言:“有奴子尝醉寝城隍神案上,神拘去笞二十。”两股青痕斑斑,太仆目见之。
杜生村,距余家十八里。有贪富室之贿,鬻其养媳为妾者。其媳虽未成婚,然与夫聚已数年,义不再适。度事不可止,乃密约同逃。翁姑觉而追之。二人夜抵余村土神祠,无可栖止,相抱泣。忽祠内语曰:“追者且至,可匿神案下。”俄庙祝踉跄醉归,横卧门外。翁姑追至,问踪迹。庙祝呓语应曰:“是小男女二人耶?年约若干,衣履若何,向某路去矣。”翁姑急循所指路往。二人因得免,乞食至媳之父母家。父母欲讼官,乃得不鬻。尔时祠中无一人。庙祝曰:“吾初不知是事,亦不记作是语。”盖皆土神之灵也。
乾隆庚子,京师杨梅竹斜街火,所毁殆百楹。有破屋岿然独存,四面颓垣,齐如界画,乃寡媳守病姑不去也。此所谓“孝悌之至,通于神明”。
于氏,肃宁旧族也。魏忠贤窃柄时,视王侯将相如土苴。顾以生长肃宁,耳濡目染,望于氏如王谢,为侄求婚,非得于氏女不可。适于氏少子赴乡试,乃置酒强邀至家面与议。于生念许之则祸在后日,不许则祸在目前,猝不能决。托言父在难自专。忠贤曰:“此易耳。君速作札,我能即致太翁也。”
【翻译】
本篇未完,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