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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滦阳消夏录四 第5节原文解释

后西商检箧中少百金,锁封识皆如故,无可致诘。又失一狐皮半臂,而箧中得质票一纸,题钱二千,约符杨置酒所用之数。

【翻译】

这事和《明史·五行志》中记载的司牡丹一事相同。当时官府宣判,依从相貌而不依从所凭借的灵魂。因为相貌是实在的,灵魂却是虚无的。假如依照灵魂来断定归属,必然有假托的人借机实施奸计,所以要防范后来有人使坏。

有个山西商人,居住在京城的信成客店里,衣服仆从和车马都很华贵,说是准备按惯例申报买个官位。有一天,有个贫穷的老人来寻访,仆人们不替他通报。老人自己在门口等着,才见到山西商人。山西商人表情冷漠,送上一杯茶之后,连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有。老人渐渐表露了请求帮助的意思,山西商人就不高兴地说:“我这时捐官的钱还不够,哪里再有馀力顾及到你呢!”老人意下不平,就对着众人一一讲述山西商人过去穷困时,十多年一直依赖老人才活下来;老人又曾资助百两银子,让他经商贩卖,他渐渐成为富人。现今自己罢了官,漂泊不定,听说他到来,心里很高兴,以为有了救星了。也没有什么奢望,只是想得到过去帮助他的那些钱,稍稍还掉一点儿债务,这把老骨头能返回家乡就足够了。说完抽抽搭搭哭了起来,但山西商人好像不曾听见。

同屋有一个江西人,自称姓杨,忽然向山西商人作揖问道:“这个老人所说的是真的吗?”山西商人红着脸说:“这事是有的,但遗憾实在不能报答。”杨某说:“您马上要做官了,不愁借不到钱。倘若有人肯借给您百两银子,一年内偿还,不取一分一毫的利息,您肯拿来报答老人吗?”山西商人勉强答应说:“愿意。”杨某说:“您只要写个借据,一百两银子我借给您。”山西商人受到公众议论的压力,不得已写了借据。杨某收了借据,打开一个破旧的箱子,从中拿出一百两银子付给山西商人。山西商人不情不愿地接过银子,交给老人。杨某又置办了酒席,留老人和山西商人喝酒。老人很高兴,山西商人敷衍着陪到散席。老人谢过就走了,杨某几天后也搬往别处,从此就不通音信了。

后来山西商人检点箱子,发现少了一百两银子,但箱子上的扣锁封皮标识都像原样,无处可以查问。又少了一件狐皮背心,而在箱子里找到一张当票,写着钱二千,大约与杨某办备酒席的钱相当。

【原文】

乃知杨本术士,姑以戏之。同舍皆窃称快。西商惭沮,亦移去,莫知所往。

蒋编修菱溪,赤崖先生子也。喜吟咏,尝作七夕诗曰:“一霎人间箫鼓收,羊灯无焰三更碧。”又作中元诗曰:“两岸红沙多旋舞,惊风不定到三更。”赤崖先生见之,愀然曰:“何忽作鬼语?”果不久下世。故刘文定公作其遗稿序曰:“就河鼓以陈词,三更焰碧;会盂兰而说法,两岸沙红。诗谶先成,以君才过终军之岁;诔词安属,顾我适当骑省之年。”

农夫陈四,夏夜在团焦守瓜田。遥见老柳树下,隐隐有数人影,疑盗瓜者,假寐听之。中一人曰:“不知陈四已睡未?”又一人曰:“陈四不过数日,即来从我辈游,何畏之有?昨上直土神祠,见城隍牒矣。”又一人曰:“君不知耶?陈四延寿矣。”众问:“何故?”曰:“某家失钱二千文,其婢鞭箠数百未承。婢之父亦愤曰:‘生女如是,不如无。倘果盗,吾必缢杀之。’婢曰:“是不承死,承亦死也。’呼天泣。陈四之母怜之,阴典衣得钱二千,捧还主人曰:‘老妇昏愦,一时见利取此钱,意谓主人积钱多,未必遽算出。不料累此婢,心实惶愧。钱尚未用,谨冒死自首,免结来世冤。老妇亦无颜居此,请从此辞。’婢因得免。土神嘉其不辞自污以救人,达城隍,城隍达东岳。东岳检籍,此妇当老而丧子,冻饿死。以是功德,判陈四借来生之寿于今生,俾养其母。尔昨下直,未知也。”陈四方窃愤母以盗钱见逐,至是乃释然。后九年母死,葬事毕,无疾而逝。

【翻译】

山西商人这才知道杨某本来是一个术士,这是跟他开了个玩笑。同住的人都暗暗称快。山西商人又惭愧又沮丧,也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编修蒋菱溪,是赤崖先生的儿子。喜欢吟诗,曾经作过一首七夕诗:“一霎人间箫鼓收,羊灯无焰三更碧。”又作中元节诗:“两岸红沙多旋舞,惊风不定到三更。”赤崖先生见了,脸色一下子变了,说:“怎么忽然说起鬼话来?”果然不久蒋菱溪就去世了。所以刘文定公在他的遗稿序中说:“借着牵牛星来陈述辞赋,三更天发出青绿颜色的火焰;遇到盂兰盆节而演说佛法,两岸边有着凶星当值的沙红舞。诗中已出现征兆,而您才超过终军的年岁;悼念的文字嘱托谁来写?看来就是相当于潘岳寓直散骑之省时年龄的三十多岁的我了。”

农夫陈四,夏夜在草棚里守瓜田。远远望见柳树下,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他疑心是偷瓜的,就假装睡觉听着。其中一个人说:“不知陈四睡了没有?”另一个人说:“用不了几天,陈四就和我们在一起了,怕他什么?昨天我去土神祠值班,看见城隍的公文了。”又一个人说:“你不知道么?陈四延寿了。”大家问:“怎么回事?”这人说:“有人家丢了二千文钱,他家的婢女挨了几百鞭子也不承认是她偷的。婢女的父亲很生气,说:‘生了这样的女儿,不如没有。如果是她偷的,非勒死她不可。’婢女说:‘我承认也是死,不承认也是死。’呼天抢地大哭。陈四的母亲同情她,悄悄地把衣服当了两千文钱,捧着还给主人说:‘我这个老婆子糊涂,一时见利偷了这些钱,以为主人钱多,未必能马上发觉。不料牵连了这个婢女,心中实在惶恐。钱还没有花,我冒死自首,以免结下来生的冤恨。我也没脸住在这儿了,从此请求离开。’婢女因此得救。土神称赞她不惜坏了自己的名声而救人,将此事报告给城隍,城隍报告了东岳神。东岳神查阅名册,发现这个老妇本该晚年丧子,冻饿而死。因为有这个功德,判决借陈四来生的寿命,让他在今生赡养母亲。你昨天值完班走了,不知道这个变化。”陈四本来心里正因为母亲偷钱被赶走愤恨不已,听到这番议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过了九年,母亲去世,料理完母亲的丧事结束后,陈四没得什么病,也去世了。

【原文】

外舅马公周箓言:东光南乡有廖氏募建义冢,村民相助成其事,越三十馀年矣。雍正初,东光大疫。廖氏梦百馀人立门外,一人前致词曰:“疫鬼且至,从君乞焚纸旗十馀,银箔糊木刀百馀。我等将与疫鬼战,以报一村之惠。”廖故好事,姑制而焚之。数日后,夜闻四野喧呼格斗声,达旦乃止。阖村果无一人染疫者。

沙河桥张某商贩京师,娶一妇归,举止有大家风。张故有千金产,经理亦甚有次第。一日,有尊官骑从甚盛,张杏黄盖,坐八人肩舆,至其门前问曰:“此是张某家否?”邻里应曰:“是。”尊官指挥左右曰:“张某无罪,可缚其妇来。”应声反接是妇出。张某见势焰赫奕,亦莫敢支吾。尊官命褫妇衣,决臀三十,昂然竟行。村人随观之,至林木荫映处,转瞬不见,惟旋风滚滚,向西南去。方妇受杖时,惟叩首称死罪。后人问其故,妇泣曰:“吾本侍郎某公妾,公在日,意图固宠,曾誓以不再嫁。今精魂昼见,无可复言也。”

王秃子幼失父母,迷其本姓。育于姑家,冒姓王。凶狡无赖,所至童稚皆走匿,鸡犬亦为不宁。一日,与其徒自高川醉归,夜经南横子丛冢间,为群鬼所遮。其徒股栗伏地,秃子独奋力与斗,一鬼叱曰:“秃子不孝,吾尔父也,敢肆殴!”秃子固未识父,方疑惑间,又一鬼叱曰:“吾亦尔父也,敢不拜!”群鬼又齐呼曰:“王秃子不祭尔母,致饥饿流落于此,为吾众人妻。吾等皆尔父也。”秃子愤怒,挥拳旋舞,所击如中空囊。跳踉至鸡鸣,无气以动,乃自仆丛莽间。群鬼皆嬉笑曰:“王秃子英雄尽矣,今日乃为乡党吐气。如不知悔,他日仍于此待尔。”秃子力已竭,竟不敢再语。天晓鬼散,其徒乃掖以归。自是豪气消沮,一夜携妻子遁去,莫知所终。此事琐屑不足道,然足见悍戾者必遇其敌,人所不能制者,鬼亦忌而共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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