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滦阳消夏录五 第11节原文解释
正乙真人能制作催生符,许多人家里有这种符。这又不是求雨驱妖,不知道和道士有什么关系?这种事情实在不好解释。有人说:“道书记载有两个鬼:一个叫语忘,一个叫敬遗,都能让人难产。知道了它们的名字而且写在纸上,它们就离开了。
【原文】
符或制此二鬼欤?”夫四海内外,登产蓐者,殆恒河沙数,其天下只此语忘、敬遗二鬼耶?抑一处各有二鬼,一家各有二鬼,其名皆曰语忘、敬遗也?如天下止此二鬼,将周游奔走而为厉,鬼何其劳?如一处各有二鬼,一家各有二鬼,则生育之时少,不生育之时多,扰扰千百亿万,鬼无所事事,静待人生育而为厉,鬼又何其冗闲无用乎?或曰:“难产之故多端,语忘、敬遗其一也。不能必其为语忘、敬遗,亦不能必其非语忘、敬遗,故召将试勘焉。”是亦一解矣。第以万一或然之事,而日日召将试勘,将至而有鬼,将驱之矣;将至而非鬼,将且空返,不渎神矣乎?即神不嫌渎,而一符一将,是炼无数之将,使待幽王之烽火;上帝且以真人一符,增置一神。如诸符共一将,则此将虽千手千目,亦疲于奔命;上帝且以真人诸符,特设以无量化身之神,供捕风捉影之役矣。能乎不能?然赵鹿泉前辈有一符,传自明代,曰高行真人精炼刚气之所画也。试之,其验如响。鹿泉非妄语者,是则吾无以测之矣。
俗传张真人厮役皆鬼神。尝与客对谈,司茶者雷神也。客不敬,归而震霆随之,几不免。此齐东语也。忆一日与余同陪祀,将入而遗其朝珠,向余借。余戏曰:“雷部鬼律令行最疾,何不遣取?”真人为冁然。然余在福州使院时,老仆魏成夜夜为祟扰。一夜,乘醉怒叱曰:“吾主素与天师善,明日,寄一札往,雷部立至矣。”应声而寂。然则狐鬼亦习闻是语也。
【翻译】
催生符也许就是制服这两个鬼的吧?”可是,要知道普天之下要生孩子的孕妇,几乎像恒河里的沙粒那么多,难以计算,天下却只有语忘、敬遗这两个鬼吗?也许是一处各有两个鬼,一家各有两个鬼,它们的名字都叫语忘、敬遗呢?如果天下只有这两个鬼,它们要到处游历奔走而兴灾作祸,那是何等的辛苦?如果一处各有两个鬼,一家各有两个鬼,那么生育的时候少,不生育的时候多,纷纷乱乱的千百亿万个鬼,无所事事,静静地等着人生育的时候兴灾作祸,鬼又是何等的闲散无用?有人说:“难产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语忘、敬遗作祟是其中之一。难产了,不能肯定是因为语忘、敬遗,也不能肯定不是因为语忘、敬遗,所以要招来神将查证一下。”这也是一种解释。只是以万一有可能的事情,而天天召唤神将查证,神将来了查出来有鬼,神将驱赶它;神将来了查出来不是鬼作祟,神将就要徒劳往返,这不是亵渎神灵了吗?即使神不怪罪,而一道符招一员神将,这就要配备无数的神将,就像等待周幽王发出报警烽火似的等待召唤;上帝也要为真人的每一道符增设一员神将。如果所有的符,只有一员神将,那么这员神将即使有千手千眼,也要疲于奔命;上帝也要因为真人的这些符,特地设置无数化身的神,去应付捕风捉影的差事了。能不能这么做呢?但是赵鹿泉前辈有一道符,是从明代传下来的,他说是品行高洁的真人精炼刚气所画。试了一下,灵验得很。鹿泉不是随便乱说的人,这道符何以灵验,我就无从推测了。
民间传说张真人的仆役都是鬼神。有一次他与客人谈话,上茶的是雷神。客人对张真人的态度不恭敬,客人回去的途中雷霆尾随身后,几乎丧命。这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无稽之谈罢了。记得有一天,张真人和我一起参加朝廷祭礼,要进祭堂时,他说忘了带朝珠,向我借。我开玩笑说:“雷部的鬼律令走得最快,何不派他们去取呢?”张真人朝我一笑。我在福建做提督学政的时候,老仆人魏成每夜总是受邪魅祟扰。一天夜晚,他乘着酒醉怒叱说:“我的主人一向与张天师友善,明天寄一封书信去,雷部立刻就到。”话一说完,就寂静安宁了。这么看来,鬼狐也很熟悉民间对张真人的传闻了。
【原文】
奴子王廷佐,夜自沧州乘马归。至常家砖河,马忽辟易。黑暗中,见大树阻去路,素所未有也。勒马旁过,此树四面旋转,当其前。盘绕数刻,马渐疲,人亦渐迷。俄所识木工国姓、韩姓从东来,见廷佐痴立,怪之。廷佐指以告。时二人已醉,齐呼曰:“佛殿少一梁,正觅大树。今幸而得此,不可失也。”各持斧锯奔赴之,树倏化旋风去。《阴符经》曰:“禽之制在气。”木妖畏匠人,正如狐怪畏猎户。积威所劫,其气焰足以慑伏之,不必其力之相胜也。
宁津苏子庾言:丁卯夏,张氏姑妇同刈麦。甫收拾成聚,有大旋风从西来,吹之四散。妇怒,以镰掷之,洒血数滴渍地上。方共检寻所失,妇倚树忽似昏醉,魂为人缚至一神祠。神怒叱曰:“悍妇乃敢伤我吏,速受杖!”妇性素刚,抗声曰:“贫家种麦数亩,资以活命。烈日中妇姑辛苦,刈甫毕,乃为怪风吹散。谓是邪祟,故以镰掷之,不虞伤大王之使者。且使者来往,自有官路,何以横经民田,败人麦?以此受杖,实所不甘。”神俯首曰:“其词直,可遣去。”妇苏而旋风复至,仍卷其麦为一处。
说是事时,吴桥王仁趾曰:“此不知为何神,不曲庇其私昵,谓之正直可矣;先听肤受之诉,使妇几受刑,谓之聪明则未也。”景州戈荔田曰:“妇诉其冤,神即能鉴,是亦聪明矣。倘诉者哀哀,听者愦愦,君更谓之何?”子庾曰:“仁趾之责人无已时。荔田言是。”
【翻译】
奴仆王廷佐在夜里骑马从沧州回来。走到常家砖河,马忽然躲躲闪闪着往后倒退。黑暗中看见一棵大树挡在面前,这条路上以前并没有大树。王廷佐勒马从旁边过,这棵树却四面旋转着,在他面前绕来绕去。这么转了几刻钟,马渐渐疲惫了,人也渐渐迷了路。过了一会儿,他认识的姓国、姓韩的两个木工从东面走来,他们看见王廷佐呆立着,觉得很奇怪。王廷佐指点着大树说了原委。这二人已经喝醉了,齐声叫道:“佛殿少一根大梁,正在找大树。今天幸亏找到这一棵,不能失去了。”二人手持斧锯奔过去,树突然化为一阵旋风跑了。《阴符经》说:“制伏邪恶在于气势。”木妖怕木匠,正如狐怪怕猎户。在积威的压迫之下,气势足以慑伏对方,而不必以力量胜过对方。
宁津的苏子庾说:乾隆丁卯年夏天,张氏婆媳一起割麦。刚把麦子收拾到一起,有一股大旋风从西方刮来,把麦子卷得四处飘散。媳妇大怒,把镰刀扔了过去,只见风过处洒了几滴血沾染在地上。婆媳二人正在一起往回捡被刮散的麦子,媳妇忽然昏昏沉沉靠在树上像酒醉一样,觉得自己的魂被人绑到了一个神祠里。神灵怒喝道:“泼妇,竟敢伤害我的小吏,赶紧等着挨打!”媳妇向来性格刚强,大声抗议道:“穷人家种几亩麦,是用来活命的。烈日之下婆媳辛苦割麦,刚刚收拾好,就被怪风吹散。我以为是作祟害人的鬼怪,就用镰刀掷它,没有想到是伤了大王的使者。但是使者来往,自有官路可走,为什么横着经过民田,糟踏人家的麦子?如果我是为了这个挨打,实在心有不甘。”神灵低着头说:“她的言词正直,让她走吧。”媳妇苏醒了,旋风又刮过来,仍旧把麦子卷到了一起。
说这件事时,吴桥的王仁趾说:“这不知道是个什么神,不曲意庇护自己的人,可以说是正直的了;先听了手下受伤的人诉说,差一点儿让媳妇受刑,说他聪明就未必了。”景州的戈荔田说:“媳妇诉说了她的冤情,神灵就能够审察,这也算是聪明了。倘若诉说的人一味哀求,听的人昏聩糊涂,您还能说他什么呢?”苏子庾说:“仁趾责备别人没个完。荔田的话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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