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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滦阳消夏录五 第7节原文解释

【翻译】

聂松岩说:即墨书生于某,骑着一头驴子前往京城。中途在一个高岗上休息,把驴子拴在树上,自己靠着石头闭目养神。忽然看到驴子昂头向四处张望,长长地叹口气说:“几十年没到这儿了,青山依旧,村落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于生一向好奇,听到驴子说话,一跃而起,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此驴就像是宋处宗的长鸣鸡呀!天天骑着一起闲谈,就不怕长途的寂寞了。”于是拱手作揖,对驴说话,驴却只顾吃草,没有应声。于生反复开导恳求,表示愿与驴子结成忘形之交,驴子仍然好像没听见。于生大怒,用鞭狠抽驴子,驴子蹦跳狂吼,可就是不能说话。于生最后打断了驴子一条腿,卖到屠夫店里,自己徒步返回家来。这件事情十分可笑,是于生睡梦中听错了呢?还是跟这头驴有前生的冤债,有怪物依附在驴身上说话,激怒于生,让驴子挨打并且被杀呢?

三叔仪南公有个很能干的仆人,叫毕四。他善于打猎,能拉动十石拉力的弓。常常在野地里捕鹌鹑。捕鹌鹑必须在夜里,先把秸秆插在地上,布置成像是禾垄的样子,上面张开网;用牛角作成曲管,模仿鹌鹑的叫声轻轻地吹。鹌鹑飞来之后,先稍微地吓吓它们,让它们陆续躲进秸秆丛里;然后再大声惊吓,让它们惊飞,就都触到网上了。吹牛角时,声音凄咽,往往误把妖鬼引来,因此必须建一座茅棚自卫,并带着武器防身。

【原文】

一夜,月明之下,见老叟来作礼曰:“我狐也,儿孙与北村狐搆衅,举族械战。彼阵擒我一女,每战必反接驱出以辱我。我亦阵擒彼一妾,如所施报焉。由此仇益结,约今夜决战于此。闻君义侠,乞助一臂力,则没齿感恩。持铁尺者彼,持刀者我也。”毕故好事,忻然随之往,翳丛薄间。两阵既交,两狐血战不解,至相抱手搏。毕审视既的,控弦一发,射北村狐踣。不虞弓勍矢铦,贯腹而过,并老叟洞腋殪焉。两阵各惶遽,夺尸弃俘囚而遁。毕解二狐之缚,且告之曰:“传语尔族,两家胜败相当,可以解冤矣。”先是北村每夜闻战声,自此遂寂。

此与李冰事相类,然冰战江神为捍灾御患;此狐逞其私愤,两斗不已,卒至两伤,是亦不可以已乎?

姚安公在滇时,幕友言署中香橼树下,月夜有红裳女子靓妆立,见人则冉冉没土中。众议发视之。姚安公携卮酒浇树下,自祝之曰:“汝见人则隐,是无意于为祟也。又何必屡现汝形,自取暴骨之祸?”自是不复出。又有书斋甚轩敞,久无人居。舅氏安公五章,时相从在滇,偶夏日裸寝其内,梦一人揖而言曰:“与君虽幽明异路,然眷属居此,亦有男女之别。君奈何不以礼自处?”矍然醒,遂不敢再往。姚安公尝曰:“树下之鬼可谕之以理,书斋之魅能以理谕人。此郡僻处万山中,风俗质朴,浑沌未凿,故异类亦淳良如是也。”

【翻译】

一天夜里,月光明亮,一个老人来行礼说:“我是狐狸,儿孙们和北村的狐狸结下了冤仇,全族都参加械斗。混战中,对方捉了我的一个女儿,每次械斗时就把她反绑了拉出来羞辱我。我方也捉了他们的一个妾,也照他们的样子报复。因此双方的仇越结越深,约定今晚在这儿决战。听说你义气豪侠,请求你助我一臂之力,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你的大恩。用铁尺当武器的是对方,用刀的是我这一方。”毕四本来就好事,欣然跟着老人前去,躲在矮树丛中。两方交兵之后,有两只狐狸打得浑身是血难解难分,以至于相互紧抱着徒手搏斗起来。毕四瞄准了目标,一箭射去,把北村的狐狸射倒了。不料弓力太强,箭头太锋利,竟穿透北村狐狸的腹部,洞穿老人的腋下,两只狐狸都死了。双方各自惊慌失措地抢了尸体,扔下俘虏逃走了。毕四给狐妾和狐女松了绑,告诉她们:“传话给你们的家族,两家胜败差不多,从此可以解除冤仇了。”在这以前,北村的人每到夜里就听见杀声连天,从这夜以后就安静下来了。

这件事和李冰的故事有点儿像,不过李冰斗江神,是为了防御灾祸为民除害;这些狐狸却只为了泄私愤而斗个不停,终于两败俱伤,这样还不能罢手么?

姚安公在云南时,师爷说衙署院里的香橼树下,月夜里常见有一个红衣女子,浓妆艳抹地站在那儿,见了人就缓缓地没进土里。大家提议挖开看看。姚安公拿来一壶酒浇到树下,祝祷说:“你见了人就藏起来,说明没打算做妖害人。那又何必屡屡现形,自找暴露尸体之祸呢?”此后,红衣女子便不再出来了。还有一间书房,极为宽敞,好久空在那儿没有人住。舅舅安五章公跟着姚安公在云南,夏天偶尔光着身子睡在书房里,梦见一个人向他作了个揖,说道:“我和你虽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我的眷属在这儿,也有男女之别。你为什么自己独处时,不守礼节呢?”安五章公猛然醒来,再也不敢到书房去了。姚安公曾说:“树下的鬼,可以通过讲道理使它明白事理;书房的鬼,能通过讲道理让人明白事理。这个郡地处偏僻的万山丛中,风俗朴实而不开化,所以鬼怪什么的也都这么淳厚善良。”

【原文】

余两三岁时,尝见四五小儿,彩衣金钏,随余嬉戏,皆呼余为弟,意似甚相爱。稍长时,乃皆不见。后以告先姚安公,公沉思久之,爽然曰:“汝前母恨无子,每令尼媪以彩丝系神庙泥孩归,置于卧内,各命以乳名,日饲果饵,与哺子无异。殁后,吾命人瘗楼后空院中,必是物也。恐后来为妖,拟掘出之,然岁久已迷其处矣。”前母即张太夫人姊。一岁忌辰,家祭后,张太夫人昼寝,梦前母以手推之曰:“三妹太不经事,利刃岂可付儿戏?”愕然惊醒,则余方坐身旁,掣姚安公革带佩刀出鞘矣。始知魂归受祭,确有其事。古人所以事死如生也。

表叔王碧伯妻丧,术者言某日子刻回煞,全家皆避出。有盗伪为煞神,逾垣入,方开箧攫簪珥,适一盗又伪为煞神来,鬼声呜呜渐近。前盗惶遽避出,相遇于庭,彼此以为真煞神,皆悸而失魂,对仆于地。黎明,家人哭入,突见之,大骇,谛视乃知为盗。以姜汤灌苏,即以鬼装缚送官。沿路聚观,莫不绝倒。据此一事,回煞之说当妄矣。然回煞形迹,余实屡目睹之。鬼神茫昧,究不知其如何也。

益都朱天门言:甲子夏,与数友夜集明湖侧,召妓侑觞。饮方酣,妓素不识字,忽援笔书一绝句曰:“一夜潇潇雨,高楼怯晓寒。桃花零落否?呼婢卷帘看。”掷于一友之前。是人观讫,遽变色仆地。妓亦仆地。顷之妓苏,而是人不苏矣。后遍问所亲,迄不知其故。

【翻译】

在我两三岁时,曾见到有四五个小孩子,穿着花衣裳、戴着金项圈,和我一起玩,他们都称我为弟弟,好像很喜欢我。我稍大时就不见了。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先父姚安公,他沉思了好久,恍然道:“你的前母遗憾没生儿子,曾经叫尼姑用彩丝线拴了神庙里的泥孩儿来,放在卧室里,她给每个泥孩儿都起了小名,每天都给他们供果品什么的,和养育孩子一样。她去世后,我叫人把这些泥孩儿都埋在楼后的空院里,肯定是这些泥孩儿作怪。担心今后闹妖,打算把泥孩儿挖出来,却因为年头长了,已经记不起埋在什么地方了。”前母就是张太夫人的姐姐。有一年的忌日,家祭之后,张太夫人正在睡午觉,梦见前母用手推她,说:“三妹太没有经验,怎么能让小孩子玩刀?”张太夫人惊醒过来,发现我正坐在她身旁,玩着姚安公的皮带,挂在上面的佩刀已经拉出刀鞘了。由此才知道灵魂回来接受祭祀,确有其事。古人因此侍奉死人就像侍奉活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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