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滦阳消夏录五 第9节原文解释
厨子杨义多少识几个字。跟随姚安公在云南时,忽然梦见两个鬼拿了朱笔写的传票来拘捕,传票上写的名字是“杨乂”。杨义争辩说:“我名叫杨义,不叫杨乂,你们一定是错抓了。”二鬼都说:“乂字上还有一点,是省笔的义字。”杨义又争辩说:“从来没有见到义字这样写法,应当还是乂字,错滴了一滴墨点。”二鬼不能强拉他去。同睡的人听到他说梦话说得很清楚。不久,姚安公辞官归家奉养父母,杨义跟随到了平彝,又梦见两个鬼拿了传票来,上面竟明明白白用楷书写着“杨义”二字。杨义仍旧不服,说:“我已经回到北方,应当属于直隶城隍管辖。你们是云南城隍的下属,怎么能拘捕我?”喧嚷吵骂了很久。同睡的人叫他,他才醒了,杨义说两个鬼很生气,好像一定不会放弃的样子。第二天,走到滇南胜境牌坊下,杨义果然因为马失前蹄而掉到地上摔死了。
【原文】
余在乌鲁木齐,畜数犬。辛卯赐环东归,一黑犬曰四儿,恋恋随行,挥之不去,竟同至京师。途中守行箧甚严,非余至前,虽僮仆不能取一物。稍近,辄人立怒啮。一日,过辟展七达坂, 达坂译言山岭,凡七重,曲折陡峻,称为天险。 车四辆,半在岭北,半在岭南,日已曛黑,不能全度。犬乃独卧岭巅,左右望而护视之,见人影辄驰视。余为赋诗二首曰:“归路无烦汝寄书,风餐露宿且随予。夜深奴子酣眠后,为守东行数辆车。”“空山日日忍饥行,冰雪崎岖百廿程。我已无官何所恋,可怜汝亦太痴生。”纪其实也。
至京岁馀,一夕,中毒死。或曰:“奴辈病其司夜严,故以计杀之,而托词于盗。”想当然矣。余收葬其骨,欲为起冢,题曰“义犬四儿墓”;而琢石象出塞四奴之形,跪其墓前,各镌姓名于胸臆,曰赵长明,曰于禄,曰刘成功,曰齐来旺。或曰:“以此四奴置犬旁,恐犬不屑。”余乃止,仅题额诸奴所居室,曰“师犬堂”而已。
初,翟孝廉赠余此犬时,先一夕梦故仆宋遇叩首曰:“念主人从军万里,今来服役。”次日得是犬,了然知为遇转生也。然遇在时阴险狡黠,为诸仆魁,何以作犬反忠荩?岂自知以恶业堕落,悔而从善欤?亦可谓善补过矣。
狐能化形,故狐之通灵者,可往来于一隙之中,然特自化其形耳。
宋蒙泉言:其家一仆妇为狐所媚,夜辄褫衣无寸缕,自窗棂舁出,置于廊下,共相戏狎。其夫露刃追之,则门键不可启。或掩扉以待,亦自能坚闭,仅于窗内怒詈而已。一日,阴藏鸟铳,将隔窗击之。临期觅铳不可得。次日,乃见在钱柜中。铳长近五尺,而柜口仅尺馀,不知何以得入。是并能化他形矣。宋儒动言格物,如此之类,又岂可以理推乎?
【翻译】
我在乌鲁木齐时,养了几只狗。乾隆辛卯年遇赦离开乌鲁木齐回归京城,一只名叫四儿的黑狗,恋恋不舍地跟随队伍前行,赶也赶不回去,最终一同到了京城。途中,四儿守护行装箱物看得很严,不是我亲自上前,就是僮仆也拿不出一样东西。稍稍走近一点儿,它就像人一样站立起来怒咬。有一天,经过辟展的七达坂, 达坂,翻译成汉语就是山岭,七重曲折,非常陡峻,人们称之为天险。 四辆车子,一半在岭北,一半在岭南,天色已经昏黑,来不及全部翻过山集中到一起。这只狗就卧在山岭顶峰上,左右张望看护着,一见人影就奔过去看。我曾为黑狗赋诗二首:“归路无烦汝寄书,风餐露宿且随予。夜深奴子酣眠后,为守东行数辆车。”“空山日日忍饥行,冰雪崎岖百廿程。我已无官何所恋,可怜汝亦太痴生。”记录了四儿的真实情况。
到达京城一年多后,一天晚上,四儿中毒死了。有人说:“家奴们嫌它守夜太严,因此想法弄死了它,推说是盗贼毒死的。”想来是这样。我收葬了四儿的尸骨,打算为它起个坟头,题字“义犬四儿墓”;然后再雕琢随我出塞的四个家奴的石像,跪在四儿墓前,在胸部各各刻上他们的姓名,分别是赵长明、于禄、刘成功、齐来旺。有人说:“将这四个家奴安置在四儿墓旁,恐怕四儿看不上。”我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在家奴们住室的门额上题写了“师犬堂”三个字。
当初翟孝廉把四儿送给我的前一天夜晚,我梦见已故的仆人宋遇向我叩头说:“我顾念主人从军万里之外,现在前来服役。”第二天,就得到这只狗,因此清楚地知道这是宋遇转生。但是宋遇活着时阴险狡黠,是仆人中最能作怪的,为何转生为狗以后反而忠心耿耿了?难道是他自知罪孽深重堕落为狗,从而悔恨从善了吗?若是这样,这也可以说是善于补过了。
狐能变化形状,所以狐狸通灵的,就能通过一条小缝隙来来往往,但是它只能变化自己的形体。
宋蒙泉说:他家里有个女仆,被狐狸媚惑,一到夜里就被狐狸脱得一丝不挂,从窗棂间抬出去放在廊下,群狐一起来猥亵戏弄。女仆的丈夫持刀向外冲,但是门被反锁住打不开。有时他虚掩着门等着,门也会自动关得紧紧的,他只能在屋里怒骂而已。有一天,他偷偷地藏了一支火枪,打算隔着窗户射击。到时候火枪却找不到了。第二天,却发现火枪在钱柜里。火枪长近五尺,柜口只有一尺多,不知是怎么放进去的。这就是说,狐狸还能变化它自身以外的人或物体的形状。宋儒动不动就说应当穷究事物的原理,像这类事又怎能以理来推测呢?
【原文】
姚安公尝言:“狐居墟墓,而幻化室庐,人视之如真,不知狐自视如何。狐具毛革,而幻化粉黛,人视之如真,不知狐自视又如何。不知此狐所幻化,彼狐视更当如何。此真无从而推究也。”
乌鲁木齐把总蔡良栋言:此地初定时,尝巡瞭至南山深处。 乌鲁木齐在天山北,故呼曰南山。 日色薄暮,似见隔涧有人影,疑为玛哈沁, 额鲁特语谓劫盗曰玛哈沁,营伍中袭其故名。 伏丛莽中密侦之。见一人戎装坐磐石上,数卒侍立,貌皆狰狞。其语稍远不可辨,惟见指挥一卒,自石洞中呼六女子出,并姣丽白皙。所衣皆缯彩,各反缚其手,觳觫俯首跪。以次引至坐者前,褫下裳伏地,鞭之流血,号呼凄惨,声彻林谷。鞭讫,径去,六女战栗跪送,望不见影,乃呜咽归洞。其地一射可及,而涧深崖陡,无路可通。乃使弓力强者,攒射对崖一树。有两矢着树上,用以为识。明日,迂回数十里寻至其处,则洞口尘封。秉烛而入,曲折约深四丈许,绝无行迹。不知昨所遇者何神,其所鞭者又何物。生平所见奇事,此为第一。
考《太平广记》,载老僧见天人追捕飞天野叉事,野叉正是一好女。蔡所见似亦其类欤?
【翻译】
姚安公曾说:“狐狸住在坟墓里,却能幻化出屋宇的模样,人看着像真的一样,不知它自己看着是什么样子。狐狸长着皮毛,幻化为美女之后,人见了像真的一样,不知它自己看了又是什么样子。不知这个狐狸幻化之后,另外的狐狸看来又是个什么样子。这真是没法推究的事。”
乌鲁木齐把总蔡良栋说:这个地区刚刚安定时,他曾经巡查到南山深处。 乌鲁木齐在天山之北,所以叫它南山。 当时夕阳西下,蔡良栋看见山涧对面好像有人走来走去,以为是玛哈沁, 额鲁特语叫盗贼为“玛哈沁”,军队里袭用它原来的名称。 就躲在灌木丛中仔细观察。只见有一个人身穿戎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几个士卒侍立一旁,面目都很狰狞可怕。因为隔得远听不清说话声,只见坐着的人指挥一个士卒从石洞里叫出六个女子,这些女子都皮肤白皙、容貌娇丽。都穿着漂亮的绸缎衣裳,每人被反绑着两手,浑身颤抖低头跪着。她们被一个个带到坐着的人面前,被剥下裤子按倒在地,一直鞭打到皮开肉绽,女子的凄惨呼叫,响彻山林。打完后,那群人扬长而去;这六个女子战战兢兢跪在原地不敢动,目送到望不见那群人的影子,才呜咽着回到洞里。涧对岸离蔡良栋这边只有一箭之遥,但涧深崖陡,无路可通。当时蔡把总命令几个弓力强的士兵集中目标射对岸的一棵树。有两支箭射中了,作为标记。第二天迂回盘旋了几十里找到那儿,洞口却是蛛网尘封。蔡把总一行点了火把进洞,发现曲曲折折大约有四丈多深,却丝毫没有发现人的踪迹。不知昨天遇见的是什么神,他们鞭打的又是什么东西。蔡把总说,我一生中见过的,在怪事中数得上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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