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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滦阳消夏录六 第3节原文解释

郑成功手下的大将刘国轩说:“如果一定要杀了他,那么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于是刘国轩拜见和尚,谈得很融洽,刘国轩忽然问道:“大师是到了佛这种等级的人,但是不知遇到摩登伽女时,会受到干扰吗?”和尚说:“如同参寥子和尚,长久以来心就像沾了泥的柳絮,沉寂了就不再波动。”刘国轩接着开玩笑说:“我想用南汉刘王集体宣淫的‘大体双’试验一下大师的道力,让众人坚定对佛祖的信心,可以吗?”于是选了十来个漂亮淫荡的美少年和妓女,铺下褥垫枕头,在和尚身边肆无忌惮地嬉戏亲热,那种柔情昵态,极尽天下诱惑之能事。这个和尚一开始谈笑自如,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儿,和尚忽然闭着眼睛不看了。刘国轩拔出利剑来一挥,和尚的首级一下子落下来了。刘国轩说:“这个和尚并不是有什么鬼神的本领,只是练气功能使自己心思稳定下来罢了。心一定,气就聚集起来,心一动摇气就散了。和尚在刚开始时心没有动,所以敢随便看;到了闭着眼睛不看时,我就知道他已经动心而极力抑制自己,所以一刀下去,他就不能抵御了。”

刘国轩的看法深入精微,但是不知这个杀人抢掠、品行恶劣的年轻人凭什么能有这样的见识。他能在大海深处的台湾岛纵横十几年,看来不是传说中的恶少那一类人。

牛悔庵公曾经同五公山人在城南散步,走累了就坐在树下谈《易》。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道:“二位所论,乃是方术家的《易》,不是儒家的《易》。”两人觉得奇怪他刚才是从哪里来的,回答说:“我已经先坐在这里,二位没有看见罢了。”问他的姓名,答:“江南崔寅。今天住宿在城外的旅店里,天还没黑,偶尔闲走解解闷。”

【原文】

山人爱其文雅,因与接膝,究术家儒家之说。

崔曰:“圣人作《易》,言人事也,非言天道也;为众人言也,非为圣人言也。圣人从心不逾矩,本无疑惑,何待于占?惟众人昧于事几,每两岐罔决,故圣人以阴阳之消长,示人事之进退,俾知趋避而已。此儒家之本旨也。顾万事万物,不出阴阳。后人推而广之,各明一义。杨简、王宗传阐发心学,此禅家之《易》,源出王弼者也。陈抟、邵康节推论先天,此道家之易,源出魏伯阳者也。术家之《易》衍于管、郭,源于焦、京,即二君所言是矣。《易》道广大,无所不包,见智见仁,理原一贯。后人忘其本始,反以旁义为正宗。是圣人作《易》,但为一二上智设,非千万世垂教之书,千万人共喻之理矣。经者常也,言常道也;经者径也,言人所共由也。曾是六经之首,而诡秘其说,使人不可解乎?”二人喜其词致,谈至月上未已。

诘其行踪,多世外语。二人谢曰:“先生其儒而隐者乎?”崔微哂曰:“果为隐者,方韬光晦迹之不暇,安得知名?果为儒者,方反躬克己之不暇,安得讲学?世所称儒称隐,皆胶胶扰扰者也。吾方恶此而逃之。先生休矣,毋污吾耳。”剨然长啸,木叶乱飞,已失所在矣。方知所见非人也。

南皮许南金先生,最有胆。在僧寺读书,与一友共榻。夜半,见北壁燃双炬。谛视,乃一人面出壁中,大如箕,双炬其 目光也。友股栗欲死。先生披衣徐起曰:“正欲读书,苦烛尽。君来甚善。”乃携一册背之坐,诵声琅琅。未数页,目光渐隐;拊壁呼之,不出矣。又一夕如厕,一小童持烛随。此面突自地涌出,对之而笑。童掷烛仆地。先生即拾置怪顶,曰:“烛正无台,君来又甚善。”怪仰视不动。先生曰:“君何处不可往,乃在此间?海上有逐臭之夫,君其是乎?不可辜君来意。”即以秽纸拭其口。怪大呕吐,狂吼数声,灭烛而没。自是不复见。先生尝曰:“鬼魅皆真有之,亦时或见之。惟检点生平,无不可对鬼魅者,则此心自不动耳。”

【翻译】

五公山人欣赏他文雅的风度,就和他促膝而谈,推究方术家儒家的说法。

崔寅说:“圣人作《易》,是说人事,不是说天道;是为大众而说,不是为圣人而说。圣人处事随心所欲但不会超越法度,本来没有疑惑,何必要用占卜来决定呢?只有一般的人不了解行事的时机,遇到矛盾分歧常常犹豫不决,所以圣人用阴阳的消长盛衰,来显示人事的进退得失,让人们知道趋吉避凶罢了。这是儒家的本义。反正万事万物,都超不出阴阳两端。后人推而广之,各自发展了自己的学说。杨简、王宗传阐发心学,这是佛家的《易》,起源于王弼。陈抟、邵康节推论先天,这是道家的《易》,起源于魏伯阳。方术家的《易》,推演于管辂、郭璞,起源于焦延寿、京房,就是刚才二位所说的了。《易》所涉及的道理范围广阔,无所不包,见智见仁,各有各的见解,道理原是一贯的。后人忘记了它的根本原理,反而以旁生的歧义作为正宗。这圣人作《易》,只是为一两个上等智慧的人而设,不是用来教育千代万世大众的书,并不是要千万人共同理解的道理。所谓‘经’就是‘常’的意思,说的是常理;‘经’也就是‘径’,说的是所有人都要沿着走的道路。《易》,曾经是六经之首,把它说得神秘莫测,难道就是让人理解不了吗?”牛悔庵公和五公山人欣赏他谈吐雅致,一直谈论到月亮升起来还没有尽兴。

牛悔庵公和五公山人询问崔寅的经历,回答多半是尘世之外的话。二人施礼道:“先生是隐居的儒士吗?”崔寅微笑说:“如果真的是隐士,隐姓埋名掩藏踪迹都来不及,怎么还能让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如果真的是儒者,修养自身都来不及,怎么能讲学?世上所谓的儒者隐士,都是些庸庸碌碌乱七八糟的角色。我正是厌恶这些人而躲避在此。先生别说了,不要脏了我的耳朵。”他忽然剨的一声长啸,树叶乱飞的时候,已经在眼前消失了。二人这才知道见到的这个崔寅不是人。

南皮的许南金先生,最有胆量。他在寺院读书,与一位友人同睡一张床上。半夜,见北墙壁上燃起了两支灯炬。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张巨人面孔从墙壁里突出来,像簸箕那样大,两支灯炬就是双目发出的光亮。友人两腿发抖,几乎要被吓死。许先生披上衣服,慢吞吞地起来说:“想读书,正发愁蜡烛已经点完了。你来得正好。”于是拿起一本书,背向墙壁坐着琅琅吟诵起来。没读几页,目光就渐渐消失了;他拍着墙壁呼唤,巨人脸再没有出来。还有一天夜里许先生上厕所,一个小童举着蜡烛随往。巨人脸又突然从地上冒出来,对着他们笑。小童吓得扔掉灯烛扑倒在地。许先生拾起蜡烛放在巨面怪的头顶,说:“蜡烛正没有烛台,你来得又很及时。”巨面怪仰视着许先生没有动。许先生说:“你哪里不能去,偏要在这里?海上有追逐臭味的人,你难道就是吗?那么,不能辜负你的来意。”说罢,就拿起一团厕所的秽纸朝巨面怪的嘴擦去。巨面怪呕吐起来,狂吼了几声,把蜡烛弄灭,巨面怪也消失了。从此,再也没出现。许先生曾说:“鬼魅都是确实存在的,也时而亲眼见过。只是检点生平,没有做过不可面对鬼魅的恶事,所以我心中无愧,一点儿都不害怕。”

【原文】

戴东原言:明季有宋某者,卜葬地,至歙县深山中。日薄暮,风雨欲来,见岩下有洞,投之暂避。闻洞内人语曰:“此中有鬼,君勿入。”问:“汝何以入?”曰:“身即鬼也。”宋请一见。曰:“与君相见,则阴阳气战,君必寒热小不安。不如君爇火自卫,遥作隔座谈也。”宋问:“君必有墓,何以居此?”曰:“吾神宗时为县令,恶仕宦者货利相攘,进取相轧,乃弃职归田。殁而祈于阎罗,勿轮回人世,遂以来生禄秩,改注阴官。不虞幽冥之中,相攘相轧,亦复如此,又弃职归墓。墓居群鬼之间,往来嚣杂,不胜其烦,不得已避居于此。虽凄风苦雨,萧索难堪,较诸宦海风波,世途机阱,则如生忉利天矣。寂历空山,都忘甲子。与鬼相隔者,不知几年;与人相隔者,更不知几年。自喜解脱万缘,冥心造化。不意又通人迹,明朝当即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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