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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如是我闻一 第10节原文解释

【翻译】

御史朱竹坪曾到阎梨村尚书家小聚。饮酒间,朱竹坪感慨地说:“清廉耿介本来是君子分内之事。但如果自以为清廉耿介就可以欺凌他人,就虚妄偏激了。过去某公做御史时,就住在这所房子里,闲谈中偶言及狐狸精媚人的事,某公痛骂狐精。几天后,某公在月下见一个小偷跳墙进来。令人内外搜捕,却不见形迹。忙乱了一夜,到天亮,忽然看见厅上躺着个老人,欠身而起说:‘长夏潮湿闷热, “长夏”一词出于黄帝《素问》,是说六月份。王太仆注:“读上声。”杜工部“长夏江村事事幽”句,都读平声,大概是注家偶然失考。 偶然到这所宅院里纳凉,致使主人一夜不安,深感惭愧。’一笑就不见了。某公无缘无故侵犯狐精,因此狐精就戏弄他。这岂不是自找羞辱吗!”

有个叫朱天门的人,他家里扶乩求神,好事者纷纷前去观看。其中有个狂妄的读书人以自己的书画自负,态度非常狂傲,旁若无人,以至于当着众人面,脱袜抠脚上的积垢,嘲笑乩仙说:“请出示你的下坛诗。”乩坛上立即写道:“回头岁月去骎骎,几度沧桑又到今。曾见会稽王内史,亲携宾客到山阴。”大家议论说:“这样说来您看见过王右军啦?”乩坛上写道:“岂止见过王右军,还见过顾恺之呢。”狂妄的读书人听到这里,站起来说:“王右军、顾恺之两位先生都是风流盖世的,既然您说曾亲眼见到了,那么当着现在有许多的贤人在场,您就说说古今贤人相差多少吧?”乩神又写道:“两位先生虽然技艺绝顶,但却非常谦虚,大有雅人风度,见到他们的人都会收敛自己意气;同骂座的灌夫相比,当然是完全不同的人物了。把这两类人物分开来谈就很好,又何苦非要扯在一起,既坏了古代贤人的名声,又伤了你这样的现代贤人呢?”旁人听到这番话,知道他有所指,相互看着笑。回头再去看狂士,他已经穿好袜子要溜了。这不知是何方灵鬼,这么戏弄他。惠安舍人陈云亭曾经为这位狂士的《寒山老木图》题过诗,诗是这样写的:“憔悴人间老画师,平生有恨似徐熙。无端自写荒寒景,皴出秋山鬓已丝。”“使酒淋漓礼数疏,谁知侠气属狂奴。他年倘续《宣和谱》,画师如今有灌夫。”原来乩坛诗所说的“骂座灌夫”指的就是这首诗。还有,不知道这个灵鬼是怎么知道这首诗的。

【原文】

舅氏张公梦征言:儿时闻沧州有太学生,居河干。一夜,有吏持名刺叩门,言新太守过此,闻为此地巨室,邀至舟相见。适主人以主人以会葬宿姻家,相距十馀里。阍者持刺奔告,亟命驾返,则舟已行。乃饬车马,具贽币,沿岸急追。昼夜驰二百馀里,已至山东德州界。逢人询问,非惟无此官,并无此舟,乃狼狈而归。惘惘如梦者数日。或疑其家多赀,劫盗欲诱而执之,以他出幸免。又疑其视贫亲友如仇,而不惜多金结权贵,近村故有狐魅,特恶而戏之。皆无左证。然乡党喧传,咸曰:“某太学遇鬼。”先外祖雪峰公曰:“是非狐非鬼亦非盗,即贫亲友所为也。”斯言近之矣。

俗传鹊蛇斗处为吉壤,就斗处点穴,当大富贵,谓之龙凤地。余十一二岁时,淮镇孔氏田中,尝有是事,舅氏安公实斋亲见之。孔用以为坟,亦无他验。余谓鹊以虫蚁为食,或见小蛇啄取;蛇蜿蜒拒争,有似乎斗,此亦物态之常。必当日曾有地师为人卜葬,指鹊蛇斗处是穴,如陶侃葬母,仙人指牛眠处是穴耳。后人见其有验,遂传闻失实,谓鹊蛇斗处必吉。然则因陶侃事,谓凡牛眠处必吉乎?

【翻译】

舅舅张梦征公说:小时候听说沧州有个太学生,住在河边。一天晚上,有个小吏持名帖叩门,说新太守路过此地,听说这家是本地豪族,邀主人到舟中相见。恰逢太学生因参加葬礼住在姻亲家,离家有十馀里地。看门人拿着名帖奔去通报,太学生急忙命人驾车返回,船却已经开走了。于是太学生叫人收拾了车马准备了厚礼,沿着河岸急追。一昼夜奔跑了二百多里,已经到山东德州地界。逢人便问,结果不但没人知道这个什么新太守,而且连船也没看见,于是狼狈而归。他好几天迷迷惘惘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有人怀疑,是因为太学生家有钱财,盗贼想诱他出来劫持他,因为他出门在外而幸免。又有人怀疑,是他视贫穷亲友如仇人,而不惜重金结交权贵,靠近村子原来就有狐精,因为厌恶这些而戏弄他。这些都没有证据。然而乡间都传言:“太学生遇到鬼了。”我过世的外祖父张雪峰先生说:“这不是狐不是鬼也不是强盗,而是穷亲友们干的。”这话比较符合实际。

民间传说鹊蛇争斗的地方是吉祥之地,在争斗的地方安葬亡故的亲人,子孙就会大富大贵,这样的地方叫“龙凤地”。我十一二岁时,淮镇孔家田中曾经有过鹊蛇争斗这样的事,舅舅安实斋公亲眼见到过。孔家用这块地筑坟,也没有什么效验。我认为,鹊鸟以虫蚁为食,有时见到小蛇就去啄;蛇游动着挣扎,有点儿像争斗,这也是事物所常有的情态。所谓龙凤地的说法,必定是当时曾经有看风水的人替人家选择葬地,指着鹊蛇争斗的地方说就是这里;就像陶侃葬母,仙人指着牛躺卧的地方说就是那儿了。后人见到有应验,就传闻失实,说凡是鹊蛇争斗的地方必定吉祥。这样说起来,那么因为陶侃的事情,就可以说凡是牛躺卧的地方都必然吉祥了吗?

【原文】

庆云、盐山间,有夜过墟墓者,为群狐所遮,裸体反接,倒悬树杪。天晓人始见之,掇梯解下。视背上大书三字,曰“绳还绳”,莫喻其意。久乃悟二十年前,曾捕一狐倒悬之,今修怨也。胡厚庵先生仿西涯新乐府,中有《绳还绳》一篇曰:“斜柯三丈不可登,谁蹑其杪如猱升?谛而视之儿倒绷,背题字曰绳还绳。问何以故心懵腾,恍然忽省蹶然兴,束缚阿紫当年曾。旧事过眼如风灯,谁期狭路遭其朋。吁嗟乎!人妖异路炭与冰,尔胡肆暴先侵陵?使衔怨毒伺隙乘。吁嗟乎!无为祸首兹可惩。”即此事也。

刘香畹言:沧州近海处,有牧童年十四五,虽农家子,颇白皙。一日,陂畔午睡醒,觉背上似负一物,然视之无形,扪之无质,问之亦无声。怖而返,以告父母,无如之何。数日后,渐似拥抱,渐似抚摩,既而渐似梦魇,遂为所污。自是媟狎无时,而无形无质无声,则仍如故。时或得钱物果饵,亦不甚多。

邻塾师语其父曰:“此恐是狐,宜藏猎犬,俟闻媚声时排闼嗾攫之。”父如所教。狐噭然破窗出,在屋上跳掷,骂童负心。塾师呼与语曰:“君幻化通灵,定知世事。夫男女相悦,感以情也。然朝盟同穴,夕过别船者,尚不知其几。至若娈童,本非女质,抱衾荐枕,不过以色为市耳。当其傅粉熏香,含娇流盼,缠头万锦,买笑千金,非不似碧玉多情,回身就抱。迨富者赀尽,贵者权移,或掉臂长辞,或倒戈反噬,翻云覆雨,自古皆然。萧韶之于庾信,慕容冲之于苻坚,载在史册,其尤著者也。其所施者如彼,其所报者尚如此。

【翻译】

庆云、盐山之间,有个人夜间经过坟地,被一群狐狸拦住去路,剥光衣服,反绑起来,倒悬在树梢上。天亮以后,人们才发现,于是搬来梯子,将他解救下来。人们发现他背上写着“绳还绳”三个大字,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过了许久,这人才悟出自己二十年前曾捉过一只狐,当时也是倒悬起来,所以才有今日的报复。胡厚庵先生模仿李西涯新乐府的诗中有一篇名叫《绳还绳》的写道:“斜柯三丈不可登,谁蹑其杪如猱升?谛而视之儿倒绷,背题字曰绳还绳。问何以故心懵腾,恍然忽省蹶然兴,束缚阿紫当年曾。旧事过眼如风灯,谁期狭路遭其朋。吁嗟乎!人妖异路炭与冰,尔胡肆暴先侵陵?使衔怨毒伺隙乘。吁嗟乎!无为祸首兹可惩。”说的就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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