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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如是我闻三 第11节原文解释

【原文】

同年钟上庭言:官宁德日,有幕友病亟。方服药,恍惚见二鬼曰:“冥司有某狱,待君往质。药可勿服也。”幕友言:“此狱已五十馀年,今何尚未了?”鬼曰:“冥司法至严,而用法至慎。但涉疑似,明知其事,证人不具,终不为狱成。故恒待至数十年。”问:“如是不稽延拖累乎?”曰:“此亦千万之一,不恒有也。”是夕果卒。然则果报有时不验,或缘此欤?又小说所载,多有生魂赴鞫者,或宜迟宜速,各因其轻重缓急欤?要之早晚虽殊,神理终不愦愦,则凿然可信也。

田氏媪诡言其家事狐神,妇女多焚香问休咎,颇获利。俄而群狐大集,需索酒食,罄所获不足供。乃被击破瓮盎,烧损衣物,哀乞不能遣,怖而他投。濒行时,闻屋上大笑曰:“尔还敢假名敛财否?”自是遂寂,亦遂不徙。然并其先有之赀,耗大半矣。此余幼时闻先太夫人说。

【翻译】

和我同科取中的钟上庭说:他在宁德做官时,有个幕友病得很重。正在服药,恍惚中看见两个鬼对他说:“冥司中的某件案子,一直等你前往对质。药可以不用吃了。”幕友说:“这桩案件已经五十多年了,怎么现在还没结案?”鬼说:“冥司的法律最严厉,可是执行起来也最谨慎。一旦涉及疑点,虽然明知事实真相,如果证人不出庭作证,不能终审定案。因此往往一拖就是几十年。”幕友问:“这样的话,那不是拖延时间牵累当事人了吗?”鬼说:“这种情况只占千万分之一,不是常有的。”当天夜里,幕友果然死了。由此看来,因果报应有时不灵验,或许是由于这个缘故吧?还有,小说的记载中,有许多生魂前往冥司对质的,或许是定案的迟早,是要各自根据案情的轻重缓急吧?总之,定案虽然有早晚的差别,神灵终究不糊涂,这是确凿无疑的。

有位姓田的老妇人骗人说她家供奉着狐精,许多妇女都去烧香问吉凶,老妇人得了不少钱。不久,来了一大群狐聚集,要吃要喝,老妇人花尽了赚来的钱也不够供应。结果被狐狸打破盆罐,烧坏衣物,田老太哀求,狐狸也不走,田老太害怕了,想要投奔他处,将要出门时,听到屋上大笑说:“你还敢借我们的名声收取钱财吗?”从此就安静了,田老太也就不搬了。但是连她原有的钱财,也损失了大半。这是我小时候听先母张太夫人讲的。

【原文】

又有道士称奉王灵官,掷钱卜事,时有验,祈祷亦盛。偶恶少数辈,挟妓入庙,为所阻。乃阴从伶人假灵官鬼卒衣冠,乘其夜醮,突自屋脊跃下,据坐诃责其惑众,命鬼卒缚之,持铁蒺藜拷问。道士惶怖伏罪,具陈虚诳取钱状。乃哄堂一笑,脱衣冠高唱而出。次日,觅道士,则已窜矣。此雍正甲寅七月事。余随姚安公宿沙河桥,闻逆旅主人说。

安邑宋半塘,尝官鄞县。言鄞有一生,颇工文,而偃蹇不第。病中梦至大官署,察其形状,知为冥司。遇一吏,乃其故人,因叩以此病得死否。曰:“君寿未尽而禄尽,恐不久来此。”生言:“平生以馆谷糊口,无过分之暴殄,禄何以先尽?”吏太息曰:“正为受人馆谷而疏于训课,冥司谓无功窃食,即属虚糜。销除其应得之禄,补所探支,故寿未尽而禄尽也。盖在三之义,名分本尊,利人脩脯,误人子弟,谴责亦最重。有官禄者减官禄,无官禄者则减食禄,一锱一铢,计较不爽。世徒见才士通儒,或贫或夭,动言天道之难明,乌知自误生平,罪多坐此哉!”生怅然而寤,病果不起。临殁,举以戒所亲,故人得知其事云。

道士庞斗枢,雄县人。尝客献县高鸿胪家。先姚安公幼时,见其手撮棋子布几上,中间横斜萦带,不甚可辨;外为八门,则井然可数。投一小鼠,从生门入,则曲折寻隙而出;从死门入,则盘旋终日不得出。以此信鱼腹阵图,定非虚语。

【翻译】

还有一个道士声称供奉王灵官,花钱占卜,常有灵验,去祈祷的人也就多起来。有一次,几个恶少带着妓女进庙,被他挡住了。于是恶少就暗中向伶人借来王灵官和鬼卒的戏装,趁道士夜间做道场时,突然从房顶上跳下来,坐在祭坛上责骂他迷惑百姓,命鬼卒绑起他,拿来铁蒺藜要拷问他。道士吓得连忙认罪,把他骗人赚钱的真相全都说了出来。大家轰然一笑,脱下衣帽高唱着走了出去。第二天去找道士,他已经逃走了。这是雍正甲寅年七月的事。我和先父姚安公在沙河桥过夜时,听旅店主人说起。

安邑人宋半塘,曾经在鄞县做官。说鄞县有个书生,文章写得很好,却总是考不上功名。有一次他病了,梦里来到一座大官署,看官署的形状,知道自己是到了阴间。书生碰到一个小吏,原来是以前的老熟人,就问他得了这种病会不会死。小吏说:“你的寿命还没有到头,但你的禄运到头了,恐怕不久就要来阴间。”书生说:“生平只是用教书的酬金养家糊口,没有过分糟踏也没有损害别人,为什么禄运就先到头了呢?”小吏叹息着说:“正是因为你拿了人家的报酬,却不好好给人上课,阴间认为没有功劳而偷吃,就属于浪费。那就削减他本来应该得到的禄运,来弥补他浪费掉的,因此你的寿运还没有到头,禄运就已经到头了。老师本来是三恩之一,名分本来尊贵,只收人家的学费,耽误人家的子弟,因此受的惩罚也最重。有官禄的就削减他的官禄,没有官禄的就削减他的食禄,一锱一铢,都计算得毫不偏差。世间的人只看见有才能的士人儒生,有的贫穷有的早逝,动不动就说天道不明,却不知道他们是自己耽误了一生,大多是触犯了这一条啊!”书生怅然醒来,病情果然没有起色。临终的时候,他把这件事说出来以告诫身边的人,人们才知道了这件事。

道士庞斗枢,雄县人。曾到献县高鸿胪家做门客。先父姚安公年幼时,看到他手撮棋子布在桌上,中间横斜连带,看不太清楚;外围有八个门,清清楚楚数得出来。抓一只小鼠,从生门放进去,能曲曲折折地找到缝隙钻出来;从死门放进去,在里面转一整天也出不来。由此相信鱼腹浦的八阵图,决不是虚构出来的。

【原文】

然斗枢谓此特戏剧耳。至国之兴亡,系乎天命;兵之胜败,在乎人谋。一切术数,皆无所用。从古及今,有以壬遁星禽成事者耶?即如符咒厌劾,世多是术,亦颇有验时。然数千年来,战争割据之世,是时岂竟无传?亦未闻某帝某王某将某相死于敌国之魇魅也,其他可类推矣。姚安公曰:“此语非术士所能言,此理亦非术士所能知。”

从舅安公介然言:佃户刘子明,家粗裕。有狐居其仓屋中,数十年一无所扰,惟岁时祭以酒五,鸡子数枚而已。或遇火盗,辄叩门窗作声,使主人知之。相安已久。一日,忽闻吃吃笑不止,问之不答,笑弥甚。怒而诃之。忽应曰:“吾自笑厚结盟之兄弟、而疾其亲兄弟者也。吾自笑厚其妻前夫之子、而疾其前妻之子者也。何预于君,而见怒如是?”刘大惭,无以应。俄闻屋上朗诵《论语》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语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太息数声而寂。刘自是稍改其所为。后余以告邵 谷,谷曰:“此至亲密友所难言,而狐能言之;此正言庄论所难入,而狐以诙谐悟之。东方曼倩何加焉!予倘到刘氏仓屋,当向门三揖之。”

玛纳斯有遣犯之妇,入山樵采,突为玛哈沁所执。玛哈沁者,额鲁特之流民,无君长,无部族,或数十人为队,或数人为队;出没深山中,遇禽食禽,遇兽食兽,遇人即食人。妇为所得,已褫衣缚树上,炽火于旁。甫割左股一脔,倏闻火器一震,人语喧阗,马蹄声殷动山谷。以为官军掩至,弃而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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