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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如是我闻四 第13节原文解释

【翻译】

东汉敦煌太守裴岑的《破呼衍王碑》,在巴里坤湖上游的关帝祠中,是屯军垦荒时,从土中挖到的。《后汉书》没有记载这块碑,但碑上的文辞古奥,书法浑朴,肯定不是后人假冒的。因为是在偏僻的西域,没有人摹拓,石刻的刀痕笔划还完好无损。乾隆庚寅年,游击官刘存存 这是他的字,他的名偶尔忘记了。武进人。 摹刻了一个木本,将火药洒在上面,烧成斑斑驳驳的痕迹,极像古碑。两个碑文拓本并传于世,鉴赏家大都认为旧石本是新的,认为新木本是旧的。与他们争辩,他们傲然不信。本来是同时代的东西,又有亲眼目睹的人,却还会如此的真伪颠倒,更何况千百年以外的事物呢?《周易》的象数,《诗经》的小序,《春秋》的三传,有的是和圣人同时,有的是离古代不远,师徒授受,头绪很清楚。宋代的理学家却说:“汉代以前的人都不懂,我凭借推理弄懂了。”这跟此事也很相像吧。

康熙十四年,西洋进贡了一头狮子,翰林院的前辈们大多写了词赋咏唱。相传这头狮子不久就逃走了,跑起来像风一样,上午十点多挣开锁链,中午就出了嘉峪关。这只是齐东野语而已。康熙皇帝南巡,由卫河回京,还用船运载过这头狮子,先外祖母曹太夫人当时还在度帆楼窗缝里偷偷看过,狮身像黄犬,狮尾像老虎但稍长,脸圆圆的像人,不像其他兽类那样尖尖长长的。狮子系在船头将军柱上,有人捆了一头猪来喂狮子。猪在河岸时还号叫,靠近船就吓得不出声了,等放到狮子面前,狮子低头一闻,猪已经吓死了。临开船时,狮子忽然一声震吼,犹如无数铜钲猛然合击。外祖家的十多匹厩马隔墙听见,都战栗着伏在槽下,船离开好久还不敢动。这让人相信狮子真的是百兽之王。狮子刚由西洋入京时,绘画技艺号称当代顾、陆的吏部侍郎阿礼稗先生,曾经对狮写生画成一图,笔意十分精妙。这幅图以前收藏于博晰斋前辈家,因为当初阿公亲手赠给了他的祖父。后来卖给了我,我曾经请一位鉴赏家题签。

【原文】

阿公原未署名,以元代曾有献狮事,遂题曰“元人狮子真形图”。晰斋曰:“少宰丹青,原不在元人下。此赏鉴未为谬也。”

乾隆庚辰,戈芥舟前辈扶乩,其仙自称唐人张紫鸾,将访刘长卿于 洲岛,偕游天姥。或叩以事,书一诗曰:“身从异域来,时见瀛洲岛。日落晚风凉,一雁入云杳。”隐示以鸿冥物外,不预人世之是非也。芥舟与论诗,即欣然酬答,以所游名胜《破石崖》、《天姥峰》、《庐山联句》三篇而去。芥舟时修《献县志》,因附录志末。其《破石崖》一篇,前为五言律诗八韵,对偶声韵俱谐;第九韵以下,忽作鲍参军《行路难》、李太白《蜀道难》体。唐三百年诗人无此体裁,殊不入格。其以东、冬、庚、青四韵通押,仿昌黎“此日足可惜”诗,以穿鼻声七韵为一部例,又似稍读古书者。盖略涉文翰之鬼,伪托唐人也。

河城 在县东十五里,隋乐寿县故城也 。西村民,掘地得一镜,广丈馀,已触碎其半。见者人持一片去,置室中,每夕吐光。凡数家皆然。是亦王度神镜,应月盈亏之类。但残破之馀,尚能如是,更异耳。或疑镜何以如此之大,余谓此必河间王宫殿中物。陆机与弟云书曰:“仁寿殿中有大方镜,广丈馀,过之辄写人影。”是晋代犹沿此制也。

乾隆己卯、庚辰间,献县掘得唐张君平墓志。大中七年明经刘伸撰,字画尚可观,文殊鄙俚。余拓示李廉衣前辈,曰:“公谓古人事事胜今人,此非唐文耶?天下率以名相耀耳。如核其实,善笔札者必称晋,其时亦必有极拙之字;善吟咏者必称唐,其时亦必有极恶之诗。非晋之厮役皆羲、献,唐之屠沽皆李、杜也。西子、东家实为一姓,盗跖、柳下乃是同胞,岂能美则俱美,贤则俱贤耶?赏鉴家得一宋砚,虽滑不受墨,亦宝若球图;得一汉印,虽缪不成文,亦珍逾珠璧。问何所取,曰取其古耳。东坡诗曰:‘嗜好与俗殊酸咸。’斯之谓欤!”

【翻译】

阿公原未署名,鉴赏家因为元代曾经有过献狮的事,于是题为“元人狮子真形图”。博晰斋说:“阿公的丹青技艺,原也不在元人之下。这种赏鉴也不能算错。”

乾隆庚辰年间,戈芥舟前辈扶乩,降坛的仙人自称是唐代的张紫鸾,正要去瀛洲岛找刘长卿,一同去游天姥山。有人卜问一些事,他写了一首诗道:“身从异域来,时见瀛洲岛。日落晚风凉,一雁入云杳。”暗示他是世外的神仙,不愿干预人世间的是非。戈芥舟前辈和他论诗,他随即欣然应答,以他游览过的名胜为题作《破石崖》、《天姥峰》、《庐山联句》三篇而去。戈芥舟前辈当时正在编写献县志,就将这件事附录在县志后面。其中《破石崖》一首,前边为八韵五言律诗,对偶声韵全都和谐;第九韵以下,忽然变成鲍照《行路难》、李白《蜀道难》的诗体。唐代三百年间的诗人都没有这种诗体,实在不入格调。诗里用东、冬、庚、青四韵通押,模仿韩愈的“此日足可惜”一诗,用穿鼻声七韵为一部的例,由此看来,又像是稍稍读过古书的人。大概这是个略微读点儿书写过诗文的鬼,而假冒唐代人。

河城 在县城东面十五里,是隋朝乐寿县的旧城。 西村的村民挖地时挖到一块镜子,有一丈多宽,已经碎了一半。见到的人都拿了一片回家,放在屋子里,每到夜里都放出光亮。好几家都是这样。这也许像王度写过的神镜,能够与月亮的盈亏相应。但是破损后的碎片还能放光,就更奇异了。有人不明白镜子怎么会这么大,我认为一定是河间王宫中的物品。陆机给他弟弟陆云的信中写道:“仁寿殿中有大方镜,有一丈多宽,经过它前面,能照出人影。”可见晋代还沿用这种规格。

乾隆己卯、庚辰年间,献县挖出了唐代张君平的墓志,是大中七年明经刘伸所撰,书法绘画还颇有品位,文词则很鄙俗。我拓了一本给李廉衣前辈看,说:“先生说古人事事胜今人,这不是唐人的文章吗?天下人大都是以名气相互炫耀罢了。如果从实际看,善书法的人言必称晋,其实当时也肯定有极拙劣的字;善吟诗的人言必称唐,其实当时也肯定有极差的诗。并非晋代的差役走卒都是王羲之、王献之,也不是唐代的屠夫和酒贩都是李白、杜甫。西施、东施是同姓,柳下跖、柳下惠是同胞,哪里能够说美就所有女子都美,说贤就所有士人都贤呢?鉴赏家得到一方宋砚,虽然光滑不受墨,也看得像美玉一样宝贵;得到一枚汉印,虽然错得不成字形,也把它看得比珠璧还珍贵。问他看中了什么,说是看中它的古老。东坡诗说:‘嗜好与俗殊酸咸。’说的就是这种现象吧!”

【原文】

交河老儒刘君琢,名璞,素谨厚,以长者称。在余家设帐二十馀年,从兄懋园 坦居 ,从弟东白 羲轮 ,皆其弟子也。尝自河间岁试归,中途遇雨,借宿民家。主人曰:“家惟有屋两楹,尚可栖止,然素有魅,不知狐与鬼也。君能不畏,则请解装。”不得已宿焉。灭烛以后,承尘上轰轰震响,如怒马奔腾。君琢起着衣冠,长揖仰祝曰:“偃蹇寒儒,偶然宿此,欲祸我耶?我非君仇,欲戏我耶?与君素不狎昵,欲逐我耶?今夜必不能行,明朝亦必不能住,何必多此扰攘耶?”俄闻承尘上似老媪语曰:“客言殊有理,尔辈勿太造次。”闻足音橐橐然,向西北隅去,顷刻寂然矣。君琢尝以告门人曰:“遇意外之横逆,平心静气,或有解时。当时如怒詈之,未必不抛砖掷瓦。”

又刘景南尝僦一寓,迁入之夕,大为狐扰。景南诃之曰:“我自出钱租宅,汝何得鸠占鹊巢?”狐厉声答曰:“使君先居此,我续来争,则曲在我。我居此宅五六十年,谁不知者。君何处不可租宅,而必来共住?是恃气相凌也,我安肯让君?”景南次日遂移去。何励庵先生曰:“君琢所遇之狐,能为理屈;景南所遇之狐,能以理屈人。”先兄晴湖曰:“屈狐易,能屈于狐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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