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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如是我闻四 第8节原文解释

【翻译】

乾隆己未年会试前夕,有个举人经过永光寺西街,看见一个漂亮女子站在门前,十分爱慕,就托媒人说合,用了三百两银子纳她为妾。接着举人就住在她家,两人也十分恩爱。等举人考完出了试院回去,只见破窗尘壁,静悄悄的没有一人,污秽堆积,好像废弃多年了。询问邻居,说:“这个宅子已经空了很久,这家人只来住了一个多月,一天晚上忽然离开,不知到哪里去了。”有人说:“这是狐精,传奇小说中就有这样的事情。”有人说:“这是用女子做诱饵,骗了钱财后远逃了,是伪装为狐精。”狐精假扮成人,这也够狡猾的了;但是人假扮成狐精,不是更狡猾吗!我住在京城五六十年,这类事情见得太多了,这只是其中之一。

御史汪香泉说:布商韩某,跟一个狐女亲昵,一天比一天瘦弱。他的伙伴求得了符咒劾禁,那个狐女离开后没几天又回来了。一天夜里,她与韩某睡在一起,忽然披衣坐起,说:“你有别的想法了?为什么我觉得刚气逼人,心慌慌的睡不稳呢?”韩某说:“我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邻居吴某欠债还不了,将儿子卖为歌童了。我不忍读书人的后代沦为下贱,就筹措四十两银子想把他赎回来,因此才翻来覆去睡不着。”狐女急忙推开枕头说:“你有这样的念头,就是善人。害善人会受到重罚,我从此就离开你。”于是,她与韩某嘴对嘴,嘘了好一会儿气,才挥手别去。韩某从此又像原先那样健壮了。

【原文】

戴遂堂先生曰:尝见一巨公,四月八日在佛寺礼忏放生。偶散步花下,遇一游僧,合掌曰:“公至此何事?”曰:“作好事也。”又问:“何为今日作好事?”曰:“佛诞日也。”又问:“佛诞日乃作好事,馀三百五十九日皆不当作好事乎?公今日放生,是眼见功德,不知岁岁庖厨之所杀,足当此数否乎?”巨公猝不能对。知客僧代叱曰:“贵人护法,三宝增光。穷和尚何敢妄语!”游僧且行且笑曰:“紫衣和尚不语,故穷和尚不得不语也。”掉臂径出,不知所往。一老僧窃叹曰:“此阇黎大不晓事;然在我法中,自是突闻狮子吼矣。”

昔五台僧明玉尝曰:“心心念佛,则恶意不生,非日念数声,即为功德也。日日持斋,则杀业永除,非月持数日即为功德也。燔炙肥甘,晨昏餍饫,而月限某日某日不食肉,谓之善人。然则苞苴公行,簠簋不饰,而月限某日某日不受钱,谓之廉吏乎?”与此游僧之言,若相印合。李杏浦总宪则曰:“此为彼教言之耳。士大夫终身茹素,势必不行。得数日持月斋,则此数日可减杀;得数人持月斋,则此数人可减杀,不愈于全不持乎?”是亦见智见仁,各明一义。第不知明玉傥在,尚有所辨难否耳?

恒王府长史东鄂洛, 据《八旗氏族谱》,当为“董鄂”,然自书为“东鄂”。案牍册籍亦书为“东鄂”。《公羊传》所谓“名从主人也” 。谪居玛纳斯,乌鲁木齐之支属也。

一日,诣乌鲁木齐,因避暑夜行,息马树下。遇一人半跪问起居,云是戍卒刘青。与语良久,上马欲行。青曰:“有琐事,乞公寄一语:印房官奴喜儿,欠青钱三百。青今贫甚,宜见还也。”次日,见喜儿,告以青语。喜儿骇汗如雨,面色如死灰。

【翻译】

戴遂堂先生说:曾经见到一个高官,四月八日在佛寺拜祝、诵经、放生。这个高官在花丛散步时,偶遇一个行脚僧,合掌问道:“您到这里来干什么?”高官答道:“做好事。”又问:“为何今天做好事?”答道:“这是佛祖诞生的日子。”又问:“佛祖诞生的日子才做好事,其馀三百五十九天都不该做好事吗?您今天放生,是看得见的功德;不知你年年厨房里杀生,抵得上你今天放生的数目吗?”高官一下子回答不上来。接待宾客的和尚上前喝道:“贵人护法,三宝增光。你一个穷和尚,怎么敢胡说八道!”行脚僧边走边笑道:“紫衣和尚不说,所以穷和尚不得不说了。”甩着胳膊径自出门,不知去了哪里。一个老和尚偷偷地感叹道:“这个师父太不懂世事,不过对我们佛教中人来说,好像是突然听到狮子吼一样。”

从前五台山的高僧明玉曾说过:“心心念佛,则恶意不生,不是每天念几声就算是功德了。日日持斋吃素,就可永远消除杀生的罪孽,不是每月吃几天斋就算是功德了。平时大鱼大肉,整天吃喝,而每月规定哪天哪天不吃肉,就是说善人。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公开接受贿赂,贪婪成性,而每月规定哪天哪天不受钱礼,就能称之为廉洁的官吏吗?”这和那行脚僧说的,好像很相符合。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杏浦则说:“这是为他们的教派说法的。士大夫终身吃素,势必做不到。能够几天持月斋,那么这几天可以减少杀生;能够有几人持月斋,那么这几人可以减少杀生,不是比完全不持斋要好吗?”这也是见仁见智,各自说明一个道理。只是不知道假如明玉在,还会有辩驳的话吗?

恒王府的长史东鄂洛, 据《八旗氏族谱》,应该是“董鄂”,但他自己写作“东鄂”,案牍册籍也写作“东鄂”。这是《公羊传》所说的“名从主人” 。因故被贬谪到玛纳斯,这里归属于乌鲁木齐。

一天,他去乌鲁木齐,因为天气太热就赶夜路,在树下歇马。遇见一个人半跪着向他问好,自称是戍卒刘青。东鄂洛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上马要走。刘青说:“有件小事,求您传一句话:印房官奴喜儿,欠我三百钱。我如今很穷,他应该还给我。”第二天见到喜儿,东鄂洛将刘青的话告诉了他。喜儿一听,顿时吓得汗流如雨,面色如死灰。

【原文】

怪诘其故,始知青久病死。初死时,陈竹山闵其勤慎,以三百钱付喜儿市酒脯楮钱奠之。喜儿以青无亲属,遂尽干没。事无知者,不虞鬼之见索也。竹山素不信因果,至是悚然曰:“此事不诬,此语当非依托也。吾以为人生作恶,特畏人知;人不及知之处,即可为所欲为耳。今乃知无鬼之论,竟不足恃。然则负隐慝者,其可虑也夫!”

昌吉平定后,以军俘逆党子女分赏诸将。乌鲁木齐参将某,实司其事。自取最丽者四人,教以歌舞,脂香粉泽,彩服明珰,仪态万方,宛然娇女,见者莫不倾倒。后迁金塔寺副将,戒期启行,诸童检点衣装,忽箧中绣履四双,翩然跃出,满堂翔舞,如蛱蝶群飞。以杖击之乃堕地,尚蠕蠕欲动,呦呦有声。识者讶其不祥。行至辟展,以鞭挞台员为镇守大臣所劾,论戍伊犁,竟卒于谪所。

至危至急之地,或忽出奇焉;无理无情之事,或别有故焉。破格而为之,不能胶柱而断之也。吾乡一媪,无故率媪妪数十人,突至邻村一家,排闼强劫其女去。以为寻衅,则素不往来;以为夺婚,则媪又无子。乡党骇异,莫解其由。女家讼于官,官出牒拘摄,媪已携女先逃,不能踪迹;同行婢妪,亦四散逋亡。累绁多人,辗转推鞫,始有一人吐实,曰:“媪一子,病瘵垂殁,媪抚之恸曰:‘汝死自命,惜哉不留一孙,使祖父竟为馁鬼也。’子呻吟曰:‘孙不可必得,然有望焉。吾与某氏女私昵,孕八月矣,但恐产必见杀耶。’子殁后,媪咄咄独语十馀日,突有此举。殆劫女以全其胎耳。”官怃然曰:“然则是不必缉,过两三月自返耳。”届期果抱孙自首,官无如之何,仅断以不应重律,拟杖纳赎而已。此事如兔起鹘落,少纵即逝。此媪亦捷疾若神矣。

【翻译】

东鄂洛觉得奇怪,就询问他,才知道刘青早已病死很久了。当初他死时,陈竹山念他勤谨,把三百钱交给喜儿,让他买些酒肉纸钱祭奠刘青。喜儿因为刘青没有亲属,就把钱私吞了。这事谁也不知道,没想到鬼会来索要。陈竹山素来不信因果,听到这些才惊惧地说:“此事不假,这话并非是假冒的。我以为人活着时作恶,只怕别人知道;在人不知道的地方,就可以为所欲为。如今才知道无鬼之论不足为凭。这么说来暗地里干了亏心事的人,可要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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