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槐西杂志一 第14节原文解释
【翻译】
堂孙纪树宝说:韩店镇有位史某,家里穷得简直一无所有。史某的父亲临终,家里仅有一件青布袍,史某要用这件衣服装殓。母亲说:“家里好几天揭不开锅,把它拿去换米,还能多活一个月,为什么把它埋进土里呢?”史某于心不忍,还是用布袍装殓了父亲。这件事有很多人知道。正逢有个人丢了一副银手镯,怎么找也没找到。史某忽然在粪堆里发现了这副银手镯。大家都说:“这是老天爷偿还给你布袍的钱,用来表彰你的孝心啊。”失主用六千钱赎回手镯,恰好是一件布袍的价。这是最近发生的事。有人说:“这是偶然的。”我说:“如果认为是偶然,那么,王祥再怎么卧冰,也不能得鱼,孟宗再流泪,冬天也不会生出竹笋来。阴阳之间的互相感应,常会通过一件事来显现它的玄机,你们哪里知道!”
景州人李晴嶙说:有个姓刘的书生在古庙里教儿童读书,一天晚上,月色微明,他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窗户缝隙往外一看,见墙缺口处有两个人影。刘生急忙喊“有贼!”忽然隔墙有声音说:“我们不是贼,是有事情来求您啊。”刘生惊恐地问:“求我什么?”墙外答道:“我们因为前生罪孽,堕入饿鬼道中,已将近一百年了。每当闻到厨房烧火做饭,就饥火如焚。我们偷偷地看,觉得您有慈悲心,能否用残羹剩饭祭奠我们一下呢?”刘生说:“佛教徒们整天诵经忏悔,足以周济阴间的鬼,你们为什么不向和尚求助超度?”饿鬼回答:“鬼逢超度也是前因。我俩前生在官场钻营,谁有权势就巴结谁,一旦衰败了,就一甩胳膊离开如同陌路人。我们得意时,也没做过济贫救弱的好事,积下功德;如今势败,又怎能得到善报呢?幸运的是,当初对所得不义之财,还不那么吝惜,对亲朋好友、饥寒孤寡的人也小有周济。因此,有时也能得到些小小的怜悯,吃上一口残羹剩饭。不然,一定会像目键连的母亲一样,在大地狱里,食物到了嘴边都化为猛火,就是神佛之功,也无能为力呵。”刘生可怜这两个饿鬼,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鬼感激地呜咽着离去。从此以后,刘生经常把残羹剩酒洒向墙外,也能听到墙外隐隐约约似乎有声音回应,但见不到形状,也听不见说话。过了一年多,夜里听到墙外有人说:“感谢对我们的长久赐予,今天特地来向您告别。”刘生问:“到哪儿去?”鬼说:“我们俩没办法求得超脱,只想做点儿好事以求自拔。这片树林里野鸟很多,有来射杀的,我俩先惊吓鸟叫它们高飞;有用网捕捉的,我俩就事先驱赶它们,不让鸟儿入网。因为这一心念,感动了神明,已经允许我俩转轮托生了。”刘生曾经把这段故事讲给别人听,说:“沉沦的鬼尚且能用微薄之力救济生物,为什么人却说力不能及,推辞着不肯去做呢?”
【原文】
族兄中涵知旌德县时,近城有虎暴,伤猎户数人,不能捕。邑人请曰:“非聘徽州唐打猎,不能除此患也。” 休宁戴东原曰:“明代有唐某,甫新婚而戕于虎。其妇后生一子,祝之曰:‘尔不能杀虎,非我子也。后世子孙如不能杀虎,亦皆非我子孙也。’故唐氏世世能捕虎。” 乃遣吏持币往。归报唐氏选艺至精者二人,行且至。至则一老翁,须发皓然,时咯咯作嗽;一童子十六七耳。大失望,姑命具食。老翁察中涵意不满,半跪启曰:“闻此虎距城不五里,先往捕之,赐食未晚也。”遂命役导往。役至谷口,不敢行,老翁哂曰:“我在,尔尚畏耶?”入谷将半,老翁顾童子曰:“此畜似尚睡,汝呼之醒。”童子作虎啸声。果自林中出,径搏老翁。老翁手持一柄短斧,纵八九寸,横半之,奋臂屹立。虎扑至,侧首让之。虎自顶上跃过,已血流扑地。视之,自颔下至尾闾,皆触斧裂矣。乃厚赠遣之。
老翁自言炼臂十年,炼目十年。其目以毛帚扫之不瞬,其臂使壮夫攀之,悬身下缒不能动。《庄子》曰:“习伏众神,巧者不过习者之门。”信夫。尝见史舍人嗣彪,暗中捉笔书条幅,与秉烛无异。又闻静海励文恪公,剪方寸纸一百片,书一字其上,片片向日叠映,无一笔丝毫出入。均习而已矣,非别有谬巧也。
【翻译】
堂兄纪中涵任旌德知县时,靠近县城的地方有老虎肆虐,咬伤了几名猎手,无法捕捉。当地人请求说:“除非聘请徽州唐打猎家,否则不能消除虎患。” 休宁县戴东原说:“明代有个姓唐的人,刚结婚就被老虎吃了。后来他的妻子生了个儿子,祈祷说:‘你如果不能杀死老虎,就不是我的儿子。后代子孙如果不能杀死老虎,也都不是我的子孙。’所以唐家世世代代都会捕杀老虎。” 于是纪中涵派下属带着银钱去聘请。下属回来报告,唐家选派两位武艺最高强的,马上就要来了。唐家两个人到了,原来一个是老爷子,胡子头发雪白,还时时“咯咯”地咳嗽;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纪中涵很失望,命令手下姑且给这两个猎手准备酒饭。老爷子觉察纪中涵不满意,就行礼道:“听说这只老虎在离城不到五里的地方,不如先去捕杀,回来再赏饭也不迟。”纪中涵就派差役带这两个人前去。差役走到山谷入口,不敢再走,老爷子冷笑着说:“有我在这里,你还害怕吗?”进入山谷一半时,老爷子回头对少年说:“这畜生好像还在睡觉,你来喊醒它。”少年就模仿老虎的啸声。老虎果然从树林里冲出,直扑老爷子。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把短柄的斧头,长八九寸,阔只有四五寸,高举手臂,直挺挺地站着。老虎扑过来,老爷子把头一歪,让老虎越过。老虎从老爷子的头顶飞跃而过,就流血滚地死去了。仔细一看,老虎从下巴至尾骨,都擦着斧头而过,全身被剖开两半了。纪中涵就重赏两个猎人,送他们回去。
老爷子说,臂力练了十年,眼力练了十年。他的眼睛,练到用毛帚扫也不会眨眼;他的手臂,即使强壮汉子攀着,把身子吊在手臂上,也不会动一动。《庄子》说:“技艺熟练能使技艺超群的人们佩服,能工巧匠不过是勤学苦练的结果。”这是可信的。我曾经见过史嗣彪舍人,他可以在黑暗中提笔写条幅,写出的条幅,和点着灯写的完全一样。又听说静海的励文恪公,剪一百张一寸正方的纸片,每片都写上一个相同的字,把这些纸片叠在一起,迎着太阳透视观察,每张纸片的字没有一笔一画有丝毫相差。这些都是练习勤奋而已,并不是另有什么巧妙的捷径可走。
【原文】
李庆子言:山东民家,有狐居其屋数世矣。不见其形,亦不闻其语;或夜有火烛盗贼,则击扉撼窗,使主人知觉而已。屋或漏损,则有银钱铿然坠几上。即为修葺,计所给恒浮所费十之二,若相酬者。岁时必有小馈遗置窗外。或以食物答之,置其窗下,转瞬即不见矣。从不出嬲人,儿童或反嬲之,戏以瓦砾掷窗内,仍自窗还掷出。或欲观其掷出,投之不已,亦掷出不已,终不怒也。一日,忽檐际语曰:“君虽农家,而子孝弟友,妇姑娣姒皆婉顺,恒为善神所护,故久住君家避雷劫。今大劫已过,敬谢主人,吾去矣。”自此遂绝。从来狐居人家,无如是之谨饬者,其有得于老氏“和光”之旨欤!卒以谨饬自全,不遭劾治之祸,其所见加人一等矣。
从侄虞惇,从兄懋园之子也。壬子三月,随余勘文渊阁书,同住海淀槐西老屋。 余婿袁煦之别业,余葺治之,为轮对上直憩息之地。 言懋园有朱漆藤枕,崔庄社会之所买,有年矣。一年夏日,每枕之,辄嗡嗡有声,以为作劳耳鸣也。旬馀后,其声渐厉,似飞虫之振羽。又月馀,声达于外,不待就枕始闻矣。疑而剖视,则一细腰蜂鼓翼出焉。枕四围无针芥隙,蜂何能遗种于内?如未漆时先遗种,何以越数岁乃生?或曰:“化生也。”然蜂生以蛹,不以化。即果化生,何以他处不化而化于枕?他枕不化而化于此枕?枕中不饮不食,何以两月馀犹活?设不剖出,将不死乎?此理殊不可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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