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666 » 《阅微草堂笔记》 > 卷十一 槐西杂志一 > 第9节

卷十一 槐西杂志一 第9节原文解释

【翻译】

吴林塘又说:有个年轻人受到狐女媚惑,身体越来越虚弱,狐女还是时常来。后来他们共寝时,年轻人已经委顿得不能与狐女做爱交合。狐女披衣起身要走,年轻人流着泪挽留,狐女却毫不顾念。年轻人气愤地指责狐女薄情,狐女也怒形于色地说:“我跟你本来就没有夫妻情义,只是为采补才来的。既然你的精血已经干竭,我不走还能采补什么!这好比贪图权势而交往,权势败落就离开;又好比贪图钱财而交往,钱财用尽就散了。当初委曲攀附,本来就是为了权势和钱财,并不是对人有情义。君对待某家某家,以前一直都攀附门墙,为什么如今已经很长时间不通音信了呢?还单单指责我?”狐女声色俱厉,照料病人的听了无不叹息。年轻人转身朝向里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汪旭初说:见过一个扶乩的,乩仙自称张紫阳。问他《悟真篇》中的内容,乩仙竟不能回答,只是判道“炼金丹是大道行,不敢轻易传给别人”。恰巧有个仆人的妻子偷了钱逃跑了,仆人就问乩仙:“还能把她抓回来么?”乩仙下判语说:“你上辈子用钱财诱骗人,把他的妻子买到了手;又引诱他喝酒赌博,把他的钱再赚回来。这个人今世相遇,拐骗走你的妻子,是报复你买他的妻子;偷走了你的钱,是对你诈骗人家钱财的报应。气数事先定了,追捕也抓不到,不如算了吧。”汪旭初说:“真仙自然不讲假话。不过,这种议论一旦形成,那么凡是奸盗都把责任推到夙因上,无需追捕,这不就等于推波助澜吗?”乩仙回答不上来。有人怀疑说:“这个扶乩的人常常和一伙狡猾的恶少混在一起,怎么能知道不是他们把仆人的妻子藏了起来,而叫他说这种话?”于是暗地里派人去侦察。天刚黑,扶乩人果然往一个幽深的巷子里去了。跟踪的人上了屋顶悄悄蹲守,只见一帮人聚在一起赌博喝酒,仆人的妻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给大家斟酒。跟踪的人悄悄地叫来巡逻的士兵,把房子团团围住,屋里的人俯首就擒。

【原文】

律禁师、巫,为奸民窜伏其中也。蓝道行尝假此术以败严嵩,论者不甚以为非,恶嵩故也。然杨、沈诸公,喋血碎首而不能争者,一方士从容谈笑,乃制其死命,则其力亦大矣。幸所排者为嵩,使因而排及清流,虽韩、范、富、欧阳,能与枝梧乎?故乩仙之术,士大夫偶然游戏,倡和诗词,等诸观剧则可;若借卜吉凶,君子当怖其卒也。

从叔梅庵公曰:“淮镇人家有空屋五间,别为院落,用以贮杂物,儿童多往嬉游,跳掷践踏,颇为喧扰。键户禁之,则窃逾短墙入。乃大书一帖粘户上,曰:‘此房狐仙所住,毋得秽污!’姑以怖儿童云尔。数日后,夜闻窗外语:‘感君见招,今已移入,当为君坚守此院也。’自后人有入者,辄为砖瓦所击,并僮奴运杂物者亦不敢往。久而不治,竟全就圮颓,狐仙乃去。此之谓‘妖由人兴’。”

余有庄在沧州南,曰上河涯,今鬻之矣。旧有水明楼五楹,下瞰卫河,帆樯来往栏楯下。与外祖雪峰张公家度帆楼,皆游眺佳处。先祖母太夫人夏日每居是纳凉,诸孙更番随侍焉。

一日,余推窗南望,见男妇数十人,登一渡船,缆已解。一人忽奋拳击一叟落近岸浅水中,衣履皆濡。方坐起愤詈,船已鼓棹去。时卫河暴涨,洪波直泻,汹涌有声。一粮艘张双帆顺流来,急如激箭,触渡船,碎如杮。数十人并没,惟此叟存,乃转怒为喜,合掌诵佛号。问其何适。曰:“昨闻有族弟得二十金,鬻童养媳为人妾,以今日成券,急质田得金如其数,赍之往赎耳。”众同声曰:“此一击神所使也。”促换渡船送之过。时余方十岁,但闻为赵家庄人,惜未问其名姓。此雍正癸丑事。

【翻译】

律条禁止巫师、巫婆活动,是因为往往有作奸犯科的人潜伏其中。蓝道行曾经用巫术让皇帝不再信任严嵩。议论的人们并不认为蓝道行不对,因为民众太恨严嵩了。然而像杨继盛、沈炼等忠臣,抛头颅、洒热血所办不到的事,一个方士在谈笑之间就置严嵩于死地,那么方士的能量也是很大的。幸亏他排斥的是严嵩,假使排挤的是那些清官名士,就是韩琦、范仲淹、富弼、欧阳修这样的名臣,能与他相抗衡么?所以说,乩仙术只能供士大夫们偶然玩玩,作诗唱和,把它当作看戏还行;如果用来卜问吉凶,君子就得小心,要好好考虑一下后果。

我的堂叔梅庵公说:“淮镇一户人家有五间空房,自成院落,用来贮存杂物,儿童常常聚集到这里玩耍,蹦蹦跳跳、扔东西、踩踏,吵吵闹闹。主人把院门锁上,孩子们就跳矮墙进去。主人用很大的字写了一个告示贴在门上,说:‘这是狐仙住的地方,不能弄脏了!’想暂且吓唬吓唬那些孩子。过了几天,夜里听到窗外有人说:‘感谢主人召唤,我们已经搬过来住了,今后要为你看牢守住这个院子。’从此以后,只要有人进入这个院子,就会遭到砖瓦的袭击,就连僮仆搬运杂物,也不敢去了。由于长久不修整,房屋最终全部倒塌了,狐精这才离去。这就叫做‘妖是由人作怪引起的’。”

我家有处庄园在沧州南,名叫上河涯,现在已经卖了。庄园里过去有五间水明楼,可以鸟瞰卫河,帆船就在栏杆下来往。与外祖张雪峰先生家的度帆楼一样,都是游览远眺的好地方。先祖母和太夫人夏季常住这座楼上乘凉,儿孙们轮流侍奉。

一天,我推窗向南望去,见男男女女几十个人,登上一艘渡船,船已经解开缆绳离岸。一个人忽然朝一个老翁奋击一拳,把老翁打落到岸边的浅水里,衣服鞋子全湿了。老翁刚起身怒骂,渡船已经离开岸边划走了。当时卫河暴涨,洪波直泻,汹涌湍急涛声阵阵。一艘满张双帆的粮船从上游顺流而下,急如快箭,将渡船撞得粉碎。船上的几十个人全部丧命,只有这个老翁幸存,老翁这才转怒为喜,合掌高诵佛号。人们问他要到哪里去。老翁说:“昨天听说有个堂弟以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把童养媳卖给人做妾,约定今天写卖身契,我急忙典质田产,凑足了这笔钱,带着想去帮他赎人。”众人异口同声地说:“看来这一拳是神灵指使的。”都催促船家立即用另一只渡船快送老翁过河。当时我只有十岁,只是听说老翁是赵家庄的人,可惜没问他的姓名。这是雍正癸丑年的事。

【原文】

又,先太夫人言:沧州人有逼嫁其弟妇而鬻两侄女于青楼者,里人皆不平。一日,腰金贩绿豆泛巨舟诣天津,晚泊河干,坐船舷濯足。忽西岸一盐舟纤索中断,横扫而过,两舷相切,自膝以下,筋骨糜碎如割截,号呼数日乃死。先外祖一仆闻之,急奔告曰:“某甲得如是惨祸,真大怪事!”先外祖徐曰:“此事不怪。若竟不如此,反是怪事。”此雍正甲辰、乙巳间事。

交河王洪绪言:高川刘某,住屋七楹,自居中三楹;东厢二楹,以妻殁无葬地,停柩其中;西厢二楹,幼子与其妹居之。一夕,闻儿啼甚急,而不闻妹语。疑其在灶室未归,从窗罅视已熄灯否。月明之下,见黑烟一道,蜿蜒从东厢户下出,萦绕西厢窗下,久之不去。迨妹醒拊儿,黑烟乃冉冉敛入东厢去。心知妻之魂也。自后每月夜闻儿啼,潜起窥视,所见皆然。以语其妹,妹为之感泣。悲哉,父母之心,死尚不忘其子乎!人子追念其父母,能如是否乎?

先师桂林吕公 斋言:其乡有官邑令者,莅任之日,梦其房师某公。容色憔悴,若重有忧者。邑令蹙然迎拜曰:“旅榇未归,是诸弟子之过也。然念之未敢忘。今幸托荫得一官,将拮据营窀穸矣。”盖某公卒于戍所,尚浮厝僧院也。某公曰:“甚善。然归我之骨,不如归我之魂。子知我骨在滇南,不知我魂羁于此也。我初为此邑令,有试垦汙莱者,吾误报升科。诉者纷纷,吾心知其词直,而恐干吏议,百计回护,使不得申,遂至今为民累。土神诉诸东岳,岳神谓事由疏舛,虽无自利之心,然恐以检举妨迁擢,则其罪与自利等。牒摄吾魂,羁留于此,待此浮粮减免,然后得归。困苦饥寒,所不忍道。回思一时爵禄,所得几何?而业海茫茫,竟杳无崖岸,诚不胜泣血椎心。今幸子来官此,倘念平生知遇,为吁请蠲除,则我得重入转轮,脱离鬼趣。虽生前遗蜕,委诸蝼蚁,亦非所憾矣。”邑令检视旧牍,果有此事。后为宛转请豁,又恍惚梦其来别云。

本篇未完,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