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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槐西杂志三 第10节原文解释

【原文】

有伦知其求速死,剚刃贯其心。瞠目长号而绝。后有伦复经其地,水暴涨,不敢涉,姑憩息以待减退。有旋风来往马前,倏行倏止,若相引者。有伦悟为回妇之鬼,乘骑从之,竟得浅处以渡。

季廉夫言:泰兴有贾生者,食饩于庠,而癖好符箓禁咒事,寻师访友,炼五雷法,竟成。后病笃,恍惚见鬼来摄。举手作诀,鬼不能近。既而家人闻屋上金铁声,奇鬼狰狞,汹涌而入,咸悚惶避出。遥闻若相格斗者,彻夜乃止。比晓视之,已伏于床下死,手掊地成一深坎,莫知何故也。夫死生数也,数已尽矣,犹以小术与天争,何其不知命乎?

廉夫又言:钟太守光豫官江宁时,有幕友二人,表兄弟也。一司号籍,一司批发,恒在一室同榻寝。一夕,一人先睡,一人犹秉烛,忽见案旁一红衣女子坐,骇极,呼其一醒。拭目惊视,则非女子,乃奇形鬼也。直前相搏,二人并昏仆。次日,众怪门不启,破扉入视。其先见者已死,后见者气息仅属,灌治得活。乃具述夜来状。鬼无故扰人,事或有之;至现形索命,则未有无故而来者。幕府宾佐,非官而操官之权,笔墨之间,动关生死,为善易,为恶亦易。是必冤谴相寻,乃有斯变。第不知所缘何事耳。

【翻译】

柴有伦明白她请求快点儿死,就拔出刀扎进她的心脏。那个女人瞪着眼睛发出一声长叫死了。后来,柴有伦又经过这个地方,河水暴涨,不敢过河,就暂时休息等待河水减退。突然有股旋风在马前来回刮,一会儿走一会儿停,好像是引导他的样子。柴有伦明白是回族妇女的鬼魂,就骑上马跟着,终于从浅的地方渡过了河。

季廉夫说:泰兴有个姓贾的书生,考上了生员,而他却嗜好符箓、咒语等道法,四出寻师访友,求炼五雷法,终于炼成功了。后来他病重的时候,恍恍惚惚看到鬼来捉拿自己。就举起手作咒语口诀,鬼无法靠近身边。之后家里人听到屋顶上“乒乒乓乓”响声,看到许多面目狰狞的恶鬼,气势汹汹地涌入屋中,都惶恐地躲开了。远远听见相互格斗的声音,经过一整夜才停止。到早晨进去看,贾生趴在床下死了,手把地刨成了一个深坑,不知是什么原因。按说生死都有定数,定数已尽了,还要以小的法术与天抗争,贾生怎么这样不知天命?

季廉夫又说:钟光豫太守在江宁做官时,有两个幕僚,是表兄弟。一个掌管编号登记,一个掌管公文收发,经常在一个房间里同床而睡。一天晚上,一个人已经睡下了,另一个还在灯下看书,突然发现书桌边坐着一个穿红衣的女人,他害怕极了,连忙把睡着的人喊醒。睡着的人惊醒后,揉着眼睛察看,发现并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奇形怪状的鬼。那个鬼冲上前来就打,两个人都昏倒在地。第二天,众人见他们不开房门,都感到奇怪,就打破门板进去查看。发现第一个看见鬼的人已经死了;后来看见的人只剩下一口气,灌下药后才救活。醒过来的人就把昨夜的情况讲了一番。鬼魂无缘无故去骚扰人,这是有可能的事;到现出原形来追讨性命这一步,就不会是无缘无故而来的。官府的幕僚宾客,虽然自身不是官,却掌握官的权力,行文之间,动不动就关系到人的生死,所以在这个位置上行善比较容易,作恶也比较容易。这件事一定是有冤魂前来报复,才有这样大的变故。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罢了。

【原文】

乌鲁木齐军吏茹大业言:古浪回民,有踞佛殿饮博者,寺僧孤弱,弗能拒也。一夜,饮方酣,一人舒拇指呼曰:“一。”突有大拳如五斗栲栳,自门探入,五指齐张,厉声呼曰:“六。”举掌一拍,烛灭几碎,十馀人并惊仆。至晓,乃渐苏,自是不敢复至矣。佛于众生无计较心,其护法善神之示现乎?

苏州朱生焕,举壬午顺天乡试第二人,余分校所取也。一日,集余阅微草堂,酒间各说异闻。生言:曩乘舟,见一舵工额上恒贴一膏药,纵约寸许,横倍之。云有疮,须避风。行数日,一篙工私语客曰:“是大奇事,云有疮者伪也。彼尝为会首,赛水神例应捧香而前。一夕犯不洁,方跪致祝,有风飐炉灰扑其面;骨栗神悚,几不成礼。退而拂拭,则额上现一墨画秘戏图,神态生动,宛肖其夫妇。洗濯不去,转更分明,故以膏药掩之也。”众不深信,然既有此言,出入往来,不能不注视其额。舵工觉之,曰:“小儿又饶舌耶!”长喟而已。然则其事殆不虚,惜未便揭视之耳。

又余乳母李媪言:曩登泰山,见娼女与所欢皆往进香,遇于逆旅,伺隙偶一接唇,竟胶粘不解,擘之则痛彻心髓。众为忏悔,乃开。或曰:“庙祝贿娼女作此状,以耸人信心也。”是矣未可知矣。

献县刑房吏王瑾,初作吏时,受贿欲出一杀人罪。方濡笔起草,纸忽飞着承尘上,旋舞不下。自是不敢枉法取钱,恒举以戒其曹偶,不自讳也。后一生温饱,以老寿终。又一吏恒得贿舞文,亦一生无祸,然殁后三女皆为娼。其次女事发当杖,伍伯夙戒其徒曰:“此某师傅女, 土俗呼吏曰师傅。 宜从轻。”女受杖讫,语鸨母曰:“微我父曾为吏,我今日其殆矣。”嗟乎,乌知其父不为吏,今日原不受杖哉!

【翻译】

乌鲁木齐军吏茹大业说:古浪县的几个回民踞坐在佛殿喝酒赌博,庙里的和尚孤单懦弱,不敢惹他们。一天夜里,他们正喝得高兴,一个人竖起大拇指叫:“一。”突然有一只可以装五斗的笆斗那么大的拳头从门口伸进来,五指一齐张开,大声喊:“六。”举掌一拍,蜡烛灭了,桌子也碎了,十几个人全吓得昏倒在地。直到拂晓才各自渐渐苏醒,从此后再也不敢来了。佛对于芸芸众生没有计较心,这可能是护法善神现形示警吧?

苏州书生朱焕,考中乾隆壬午年顺天乡试的第二名举人,是我分阅他的试卷后录取的。一天,我的几位朋友聚集在阅微草堂,喝着酒各自讲奇闻异事。朱生说:以前乘船,发现一个舵工脑门上总是贴着一块膏药,竖高约一寸左右,横长有两寸。他自称长了一个疮,必须遮起来避风邪。船行了几天,一个撑篙的船工悄悄告诉客人说:“这是件特别奇怪的事,说有疮是假的。他曾经是船工行会的头儿,祭祀水神,按规矩他应该捧着香在前面祷祝。一天晚上,他和妻子同房,犯了不洁的忌讳,正跪着致祝词,一阵风吹起香炉里的灰扑在他脸上;他吓得毛骨悚然,几乎没能完成仪式。退下来擦灰,额头上却出现一幅用墨画的春宫图,画里人物神态逼真生动,像极了他们夫妇二人。洗也洗不掉,反而越洗越清晰,所以他用膏药遮着。”众人并不很相信,然而,既然有这种说法,出出进进,大家不能不盯着他的额头看。舵工觉察出来,骂道:“小孩子又在多嘴多舌了。”他也只是长叹罢了。可见这件事不是虚构,可惜不便揭开膏药察看。

还有,我的奶妈李老婆子说:从前攀登泰山的时候,一个妓女和她的相好都去进香祈祷,在旅店里遇上了,两人找了个机会,亲了一下嘴,两个人的嘴唇竟像被胶粘住一样分不开了,用力拉,就痛彻心髓。大家为他们忏悔,才分开了。有人说:“是庙祝贿赂妓女干的,用来加强人们对这座庙的笃信。”这也不知是真是假。

献县的刑房官吏王瑾,最初任职时,接受了贿赂,要开脱一件杀人罪案。毛笔刚沾了墨汁要起草文书,桌上的纸忽然飞到屋顶天花板上,旋转飞舞,就是不飘落下来。从此他再也不敢贪赃枉法弄钱了,并且举这件事情警戒他的同行,并不隐讳。后来,他一生不愁温饱,高寿善终。还有一个小吏,总是接受贿赂,舞弄文笔,一生都没有遇到祸患,但是他死后,三个女儿都沦为娼妓。他的第二个女儿因为事发被判决挨刑杖,执行的伍长私下对手下人说:“这是某师傅的女儿, 当地风俗称县吏为师傅。 下手要轻点儿。”此女挨完刑杖,对鸨母说:“要不是我的父亲曾经做过县吏,我今天就差点给打死了。”可叹啊,要是她父亲没做过县吏,她今天本来还不会挨刑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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